桑葚偏过头去,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条纯白色连衣裙的裙摆。
“那……我帮你换了啊?”他的声音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得仿佛在触碰一个即将破碎的幻影。
令人感觉呼吸不畅的沉默,让他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
稍微发散的思绪让尴尬的感觉稍稍减缓,可是当手指触碰到少女那温热柔软的躯体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作为从小到大还没有摸过女孩子手的男生,哪怕眼前的躯壳里装着未来自己的灵魂,却一样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毕竟面对着眼前像是被伤透了之后抛弃的少女,她身上那无助的脆弱,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出一位大叔的模样来。
以至于让他感觉自己此时在做的事,就像是在继续破坏一个本就满是裂纹的玻璃瓶一样。
“要不……要不还是你自己来?”
少女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他渴望的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
他只能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地将裙子掀起,接着用一只手托着银杏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捏着肩带,将这条轻薄的连衣裙向上提起。
他全程都将脑袋别向另一边,紧盯着那泛黄墙壁上早已过时好几年的旧挂历,仿佛那是目光唯一的锚点,但这刻意的躲避却也让发丝轻轻挠着手臂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
桑葚用力吞了口唾沫,强忍着扭头转过去的冲动,只凭感觉摸索着,把褪下的连衣裙拿到了自己面前。
“呼……”他稍稍松了口气,将已经被水渍和呕吐物弄脏的裙子卷成团丢到一边,接着拿起自己从行李箱里找出的校服短袖就要为她套上。
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又慌忙闭上眼睛,但视网膜中似乎仍残留着少女那娇小而单薄的身躯,肌肤白皙得像是在发光一样,轻微的曲线令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呃……可以……可以把手抬起来吗?我帮你套上……现在有点看不见啊……嗯,嗯……抬起来了吗?没有吗?总之我先帮你套上吧……这个是脑袋……啊,对不起,不是故意摸你脸的……”
紧闭着双眼的世界并非一片黑暗,借着窗外的朝阳,似乎隐约间能感觉到一些光影的变化,再加上那格外清晰的触觉,让空气似乎都变得香甜起来,隐约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就在桑葚摸索着少女手臂,想帮她将手臂套进袖管里的时候,却意外摸到了一个格外柔软的东西。
虽然隔着小背心,但还是能摸到一点轻微的触点……
接着,他就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缩回手,动作之大差点把自己带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面红耳赤,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愧疚。
没有反应。
对方似乎并不介意。
或者说压根无所谓。
兴许是里面装着的男性灵魂并没有害羞的感觉,又或许是这具少女身体的触感并不敏锐……
桑葚重新整理心情,总算是一点点的为她穿好了衣服,接着穿裤子相对而言就要方便许多,只要抬起双腿再套上就可以。
她的大腿上没有什么肌肉,笔直的就像是动漫里画出来的一样。
但那触感仍旧富有弹性,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掌,才没有多摩挲几下。
虽然只是穿个衣服这样的小事,但还是把他累得满头大汗。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沉闷的气味,和床铺上凌乱的床单一起,总让人产生一种刚才仿佛发生过什么不得了之事的错觉。
虽然是桑葚比较小的初中校服,但穿在她身上,仍然显得有些宽大。
他重新帮她整理好乱糟糟的衣裤,让它们看起来整齐了不少。
——虽然此时的她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表情,可穿上校服之后,似乎还是有了几分青春的活力。
中式校服虽然老土,但却拥有着这样不可思议的魔力呢。
一直没有动静的银杏忽然打了声喷嚏,然后像只小猫似的蜷缩了起来。
“……冷吗?初夏的早上可能是有点点冷的……毕竟最近几天还下雨。”桑葚赶忙又跪在行李箱前,把初中的校服外套拿了出来,搭在了少女身上,“待会儿出门坐车可能就热了,现在先披着吧?”
没有回答,但这次,她微微抬起头,用那双涣散的淡绿色双眸看了他一眼。
“我就当你是在感谢我了啊,咳咳……”桑葚眉飞色舞的开起了玩笑,“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啊,心情不好也可以和我说,哪里不舒服也可以和我说,毕竟照顾我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嘛,对不对,来自未来的我?2025年啊,那时候你应该都三十……三十五三十六了吧?是不是已经有孩子了?我们未来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沉默许久的少女终于再次有了些许反应。
“咦?那……结婚了吗?”
“没有。”
“那……那也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互相照应,不用担心没有人和我们在一起了,这不是也挺好嘛,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咳咳,我只是开玩笑,不要这么盯着我看啊,嘿嘿……心情好点了吗?”
“……”
“对了,回去之后,你也把户口挂到舅舅名下吧,让他当你的监护人,舅舅还是挺好的,他肯定会同意的,到时候……嗯……就说你是我远房表妹!对!就这样!”他用力一捶掌心,“我一直想要个妹妹来着,如果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有个妹妹在我身边,我应该就不会颓废那么久吧……?”
虽然银杏仍旧没什么反应,但对方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这让桑葚就不会因为自言自语而太过尴尬了,他重重清了清嗓子,将手掌悬在银杏的头顶,“我可以摸摸你的脑袋吗?就像摸妹妹一样,我一直想试试……你不说话的话,就当是默认了啊?我摸了啊?真的摸了啊?”
“……”
“你的头发好细哦,头顶也有点热,是不是还在发烧?晒晒太阳应该就会好了,我感冒发烧的时候都是晒太阳的,哦,对,你应该也是吧?”桑葚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一口气说个没完,“哦对,已经是六点多了,抓紧时间的话还可以赶上第一班中巴车,这种不是节假日的时候,第一班车最舒服了,人少座位多,空气都新鲜,早饭的话就在外面买吧,对,我得再洗漱一下然后再收拾一下行李……要不要帮你也擦擦脸颊?”
披着校服外套的银杏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了剥落的墙皮上。
“啊,抱歉抱歉,好像话是有点多了,那我这就赶紧去忙!”
少年在小小的房间里忙碌起来,先是洗漱,然后又是帮银杏擦脸——他原本还想帮她梳头的,但无奈这里没有梳子,只能用手稍微整理了一下。
他并不觉得麻烦,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绿色的发丝摸起来手感真的很好。
“说起来也和奇怪,我对你的发色和眼睛颜色,竟然没有在一开始就感觉到奇怪……就像是黑头发黑眼睛一样很寻常似的,直到刚才帮你梳头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的头发和眼睛颜色为什么是绿色的呢?虽然确实也挺好看的,就像是山中的精灵一样,真是很适合夏天的颜色啊……哦,春天也蛮适合的……”
桑葚好像已经开始习惯了银杏的沉默,他低头整理着行李,嘴上却一直说个不停——仅凭一个人的声音,就让这间只有他们二人的房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啊……这个,这个是你的东西吗?白色的玻璃?看着不像……还是说音乐播放器之类的东西?做工还挺精致的啊……”
见对方没回答,桑葚就笑着把这镶嵌着一块黑色玻璃的白色玻璃物品凑到了银杏面前,轻轻晃了晃:“这个是你的吗?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啊。”
银杏那无神的双眼在看到它的一刹那有些恍惚。
就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一样,失神地自言自语道:“那一年……我送她的手机……”
“手机?啊?这是手机?没有键盘要怎么用啊?”桑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这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总之,应该是重要的东西吧?”桑葚说着,理所当然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我帮你把它收起来了,回去了之后你自己看着放哪里比较好吧,然后——整理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对了……鞋子忘记帮你穿了,这双板鞋好像是你的,嗯……果然是你的。”
他将鞋子贴在银杏的脚掌上对比了一下:“不过你的脚真的好小……呃,我不是故意凑那么近看的……那、那什么,我帮你穿上吧!袜子就用我的……这双是新的,白色的可以吗?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嗯……那我帮你穿上……”
就像穿衣服的时候一样,银杏任由桑葚为自己穿上鞋子,然后用手臂抱住她的胳膊,让她站了起来。
“走路……可以吗?”
银杏没回答,只是被动的被桑葚拖着走了两步。
接着就是一个踉跄,差点将对方也带着摔倒在地。
“……感觉走路有点勉强啊?我扶着你走吧……呼,不过能走就好,不然可就麻烦……呃!”桑葚涨红了脸,感觉到那轻微的柔软,就慌忙换了个位置扶住银杏,“总之,出门吧,我们去退一下房间。”
桑葚一手拖着他那个没用过几次的新行李箱,背上背着鼓囊囊的书包,另一只手费力地搀扶着银杏,像搀扶着一个精致却失去动力的玩偶。
他们穿过一段光线昏暗、散发着霉味的走廊,小心翼翼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终于来到了小旅馆门口简陋的柜台前。
然后对那位留着夸张泡面头,正嗑着瓜子的中年女性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我来退一下房间。”
泡面头女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伸出手:“钥匙给我,押金三十块还你。”
“好的好的……请问一下这附近哪里有早餐店啊?”
“马路对面都是。”
“谢谢……”桑葚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银杏,她这会儿正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看着那位留着泡面头的中年女人,没有丝毫反应。
拿回押金后,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架起银杏的胳膊,推开了旅馆那扇沉重的、油漆剥落的深绿色玻璃门。
霎时间,灿烂的清晨夏阳如同金色的瀑布,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二人身上,眼前的街道瞬间变得鲜活而嘈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充满了2005年小县城特有的烟火气。
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士正从他们身前不远处走过,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随风飘来,桑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抹亮色吸引,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这几乎是青春少年懵懂的本能反应。
但紧接着的下一秒,身旁就传来了干呕的声音。
“呕——!”
“咦……?!怎、怎么了?!又怎么了?!”桑葚手忙脚乱地想要扶稳银杏,行李箱跟着哐当一声倒在脚边。
他慌张地看着她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因为剧烈呕吐而溢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睛,目光再次下意识地扫过街上那个刚刚走过的年轻女子——
然后,一个可怕的、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难道……看到其他女人……也会吐?不对,刚才看到前台的阿姨就没有吐……还是说……是看到年轻的女人就会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