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对上孩子们渴望又不敢上前的眼神。
他们的眼睛很大、很亮……
像荒原上的星星。
米粒犹豫了一下，有些怯生地走向最近的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右臂和腿上全都缠着牢牢的绷带……
小女孩同样怯生生地看了看赛拉菲娜，又看了看米粒，黑乎乎的小手轻轻抓着床单不敢伸出来。
“尝、尝尝吧……”米粒的声音唧唧哝哝，拿出一颗红色的糖果拆开包装纸，递到了小女孩嘴边。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是……给你们的。”
女孩眨了眨眼，望着米粒，艰难地点点头，张嘴抿住。
“甜……吧？”
“嗯……”小姑娘的声音很轻，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糖果在嘴里化开，甜腻的味道让她眯起眼睛，好似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其他孩子们听到动静，纷纷涌向这边。
“姐姐，我也想要糖……”
“我也要我也要。”
一时间，米粒被小朋友们围住了。
她从小就不太善于与人交往，更别说是孩子了。
面对这么多期待的眼神，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米粒手忙脚乱地分发着糖果，脸上不自觉地带上柔和的笑意。
“姐姐好漂亮……”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仰着头说道。
“姐姐，你的眼睛是蓝色的耶！”另一个圆脸男孩伸出手指，似乎想要碰一碰她的眼睛。
“姐姐，你是天使吗？”
最小的一个孩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抱着一个用破布缝制的小熊玩偶。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围着米粒，她被这些热情而好奇的话语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脸颊泛红，只能坐在床边抱着糖果盒子，任由他们打量。
“不……我……”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姐姐是女王陛下带来的圣女。”一旁帮伤者换药的护士小声说道，忍不住朝门口的赛拉菲娜偷偷瞄了一眼。
“圣女？”孩子们瞪大眼睛。
“就是很厉害的姐姐！”圆脸男孩拍着手说。
米粒：“啊？”
她感到更加窘迫了。
自己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过，更别说是用这种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吖？”一个大点的女孩拉住她的衣角。
“我……米粒……”
“米粒姐姐！”孩子们齐声喊道。
“姐姐，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嗯……”米粒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她想起自己在废土上的经历，没忍心告诉这些天真的孩子外面世界的残酷。
“外面有很多……挺漂亮的地方。”她只能拿在中心区里的见闻搪塞过去，“咖啡厅，还有很多小猫咪……”
“小猫咪！”孩子们兴奋地叫起来。
“是像这样的吗？”抱着布熊的小女孩举起自己的玩偶。
米粒仔细看了看。
那个布熊虽然破旧，但缝制得很精心，甚至还有一对三角形的小耳朵……
“差不多，但是真的猫咪会动，还会撒娇。”她说着，不由得想起那只蹭自己腿的布偶猫。
“撒娇是什么？”
“就是，就是会蹭你，然后喵喵叫。”米粒学着那些客人们给猫咪挠痒的样子，用手背轻轻蹭了蹭抱着玩偶的那个小女孩的下巴。
孩子们顿时笑成一团。
远处，赛拉菲娜倚靠在门口的阴影下，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看着米粒被孩子们簇拥着面露微笑的场景，她的眼中闪过些晦暗不明的神采，难以言喻的烦躁不断从心底涌起。
一方面，她对别人表现出的亲近让自己感到烦躁……
凭什么这些陌生的孩子能够轻易获得她的笑容？
——明明那份温柔应该只属于自己……
可另一方面，她又被这种场景给深深吸引……
这样纯真美好的人，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应该被牢牢掌控在她的手中……
“时间差不多了。”女人走过来打断了这温馨的场面，“我们该走了。”
孩子们不舍地看着米粒。
“姐姐还会再来吗？”
“会……会的。”米粒下意识地回答道。
可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无法做出这样的承诺。
她转头看向赛拉菲娜，眼中带着询问。
“走了。”女人淡淡地说，不由分说地拽着米粒的手。
她只能将剩下的糖果匆忙塞给了诊所的护士，眨眼间便被赛拉菲娜拉离了这个小小的避风港。
“米粒姐姐再见！”孩子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米粒回头望去，那些小小的身影聚在门口，拼命地挥着手。
……
重新回到装甲车上，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你…你生气了吗……”她小心地问道。
“没有。”
“……”
车厢里陷入沉默。
赛拉菲娜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破败景象，手指频频地点敲着膝盖，脸色阴沉沉的。
“那些孩子…很可爱……”
米粒试图缓解气氛。
“嗯。”
女人的回应很简短。
她拘谨地缩了缩脖子。
自己好像踩到了地雷，但又搞不清楚哪里说错了……
米粒小声地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建立这些诊所和学校？”
“投资。”
赛拉菲娜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什、什么……？”米粒怀疑自己听错了。
“健康的人能工作更久，受过教育的人能创造更大价值。”她的语气依旧冰冷，“我不是在做慈善，我是在投资未来。”
米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很失望？”女人的异色瞳孔从车窗转向她。
“没…没……”她害怕地微微摇头。
“你以为我是什么？”
“救世主？”
“还是应该像童话里的仁慈君王一样，为了爱与正义拯救苍生？”
“……”女孩没有靠着车座，而是被带子勒着胸前勾着腰、小手蜷在膝上。
“错！”
“——我是统治者！”
赛拉菲娜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转而握成拳头。
“你知道么？”她接着开口，声音带着不悦，“就算我给他们安排好了所有预备方案和解决流程，这些愚民也还是会犯蠢……”
“给他们提供了庇护所，制定好了规则，甚至帮他们规划好了每一步！”
“只要遵守、只要努力，就不会死——甚至能活得更好……”
“可他们总是这样……”
“无知。”
“短视。”
“侥幸！”
“总觉得自己很厉害！自己是例外——！”
“明明有申请特殊配给的渠道，可偏要选择偷窃！”
“因为什么？因为害怕被拒绝？因为自己的臆想？”
“这种愚蠢，会害死他们自己！”
她指的是刚才那个偷窃营养膏的男人……
米粒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呢……”
“不？知？道？”
赛拉菲娜冷笑：
“流民区的告示板上清清楚楚写着所有的规章制度！”
“但他们就是不愿意去看！不愿意去学！”
“宁愿去赌运气！也不愿意走正当途径！”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孩子出现在诊所吗？”
“因为他们的父母蠢到无可救药！”
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怒意：
“我给他们制定了安全规范！配发了防护用品！还建立了完善的灰雾预警系统！”
“工作时不戴防护装备……”
“灰雾浓度升高时不及时躲避……”
“生病了不及时就医……”
“非要拖到快死了才跑来求助！”
“结果呢？”
“他们自己受伤生病，连累孩子跟着遭罪！”
“我花费大量资源为他们提供庇护，他们却用这种东西来回报我！”
“我恨不得把这帮蠢蛋全部排成一列直接枪决！”
米粒缩在座位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继续保护他们……”女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努力压制住怒火。
“因为这就是统治者的责任……”
“不管他们有多蠢，有多让人失望……”
“我都必须为他们的生存负责。”
“那……绿洲呢？”米粒攥紧了裙角，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和绿洲合作？这不是……双赢……？”
“合作？”
赛拉菲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转过头来。
“你觉得我应该跟那个林澜合作？”
“如果两个势力联合起来……林姐的农业，再加上你的军队……不是可以救更多的人吗……”米粒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告诉我！”赛拉菲娜厉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和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白痴合作！”
“——为什么！不是她来归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