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局里托关系把我在北辽的暂住证给办下来了。

这事儿说实在还挺不好搞的。毕竟我连身份证都没有,在他们眼里是一个纯纯的黑户。要是碰到严打时期,八成会被当成移民给驱逐出境。

好在有郑小文做担保,并且他师傅生前和领导层的关系不错。上头管事儿的答应也挺痛快,稍微走了一些流程之后,就将这个暂住证发到了我的手里。

不愧是人情社会啊。

拿到暂住证的那一天。我看着证件上面的假名字和大头照。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所以我究竟是谁?我为何会来到北辽市?又怎么会失忆?

没有任何一点线索可以供我参考。我想起之前郑小文用他的罗盘给我算命的场景。又想起之前那个鬼物盯我的眼神……一切都实在是太邪乎了。

不过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06年的时候,当时电视台的那些寻亲节目还比较多,也比较火。看着电视上那些寻亲节目里面哭的泪流满面的老人和孩子,我在被感动得潸然泪下的同时,也不禁寻思自己当年是否也是一个走丢的小孩。

我心里此刻有了一个想法。在结了这个案子之后,我就去那些寻访节目,毕竟这是全国播出的,我也相信他们拥有这样的资源,只要我不是外国人,说不定就能够凭借媒体的力量找到自己的家人,甚至是亲生父母。

郑小文这两天忙着为斗法大会做准备,整天窝在屋里画符、背咒、打坐调息,连饭都顾不上吃。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替他看摊子——这所谓的侦探社其实就是个算命摊。平时没什么生意的时候就把那套算命玩意儿往外一摆,诶,还能赚个外快。

而哪怕是个“算命摊”,也实在寒酸得可怜。毕竟生活所迫,谁还没点副业呀?

反正是赚钱嘛,不寒碜。

这两天,郑小文教了我一些话术,都是关于算命的行话。不过和真正的算命相差千里。他对我说,大众对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只要把话说的好听,就能赚到钱。

我表示理解,大家无非都是图个吉利,至于吉利话嘛,怎么说都无所谓了。

不过,看他说话那吊儿郎当的态度,我心里是直嘀咕,都说修道者是仙风道骨,而他呢?修道之人能修成这副德行也是没谁了。

我坐在摊位上,百无聊赖。

我看了看摊里的布设。

一张褪了色的蓝布铺在折叠桌上,上面摆着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一本翻烂的《梅花易数》、还有一块写着“玄門卜算”的破木牌。桌子旁边支着一把歪歪斜斜的遮阳伞,伞骨还断了一根,风一吹就“嘎吱嘎吱”响,活像个瘸腿老头在叹气。这陈设就是如今摊位的全部财产了。

这地方偏僻得很,别说客人,连野狗都懒得过来闻一闻。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小板凳上,拿铜钱叠罗汉玩,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干脆收摊去吃碗炸酱面。

可你还别说。一天下来,摊位前前后后来了五六个人。虽然大多都是经过时冲着玩一玩的态度来试试的学生,但是来者皆是客,我也就热情招呼了起来。

我按照郑小文教导的背板守则,将那些吉利话背书般的说出。什么十面桃花,天仙下凡,真龙天子,万众无极……说的我自己都一愣一愣的。给客人大脑硬是忽悠瘸了。我没想到,他整理的吉利词汇量如此丰富。上百个词条里居然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算卦钱倒不是很贵,一卦1块钱,不过要是顾客听着吉利,把他们说的开心了,多赏一点钱倒也是常事。还是那句话,挣钱嘛,不寒碜。

一天下来。我也赚了个三十来块。够两天饭钱了。

而就在下午,临近傍晚时分,我正打算收摊呢,从街角处,一个人影晃了过来。

“大师……算命的?”

我抬头一看,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弱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油得能炒菜,手里还攥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一看就是上流人士。

不过他脸色发青,眼袋垂到颧骨,活像三天没睡过觉。

我轻声咳嗽两下。赶紧把铜钱摆正,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对,测字、看相、卜卦,您想问什么?”

他坐下时,我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大师,我最近...遇到件怪事。”他神经质地搓着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小指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想找您算算。”

我装模作样的给他倒了杯茶,这茶还是他妈的郑小文从警局里顺出来的。

算命得会装,装逼成功赢一半。郑小文说。

于是,我好不容易在茶叶杯底晃出个奇怪的漩涡来提高自己的逼格。

“但说无妨。”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恍惚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是这样的,我是一个上市公司的项目总经理。做房地产的。大师,你知道,我们这样的职业酒会应酬是比较多的。”

“人情社会嘛。”我点头。在经过暂住证的事情之后,我对这个社会有了充分认识。现在没点关系,真办不了事儿“你继续说。”

“嗯。就上个月,我在公司酒会上遇见了一个姑娘。”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很美。”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却停住了,眼神飘向远处,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画面。

很美。

很美,然后呢?

“呃……先生?”

“她真的很美……”那人的眼中甚至有了一种痴情的感觉。

妈的,我是不是在听这个人的发情邂逅史啊?把我当成他的情感顾问了?

“先生,请你自重一点……”

“哦,不好意思。”他缓过神来拍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从某种情绪中冷静下来“我说不上来。不是那种普通的好看,而是……怎么说呢,她往那儿一站,整个房间的光好像都聚在她身上了。她的眼睛闪烁灵犀……皮肤白嫩,头发黑得像缎子,朱唇如……”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又猛地回过神来。

“总之,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男人的声音低了下来“酒会结束后,我鬼使神差地跟着她出了门。心里想着怎么着也得和她说上两句。大师,你也是男人,大概知道我在想什么吧?我当时就想着去搭上几句话。而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那清纯的笑容美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就……就跟了上去了。”

我挑眉。感觉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有点少儿不宜了。还是高层人士玩的花呀。

“呃,所以你和她勾搭上了。”

“也,也不算勾搭吧。我尝试将她约出去,请她喝杯茶。”

“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馆。”他的眼神又变得恍惚起来“她叫苏婉,是皖南人。今年才20岁。聊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声音特别好听,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脖子,“临走时,她摸了摸我的领带夹,说很好看。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领带夹不见了。

“先生体验了第二春啊,这种小说一样的邂逅确实不多见了……”我越听越觉得这货在他妈的发情,态度变得有些不耐烦。这种事和我一个算命的分享,无疑是想算算情缘呗。

“我这就来给你算算情缘……”

“不,不止如此!”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她。她的衣服也每次都在变换。但都无一让我魂不守舍。梦里有时候是在那家茶馆,有时候是在我家门口……而每次梦里她都会和我……”

“和你什么?”我皱眉。

他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似乎有一些难言的尴尬吐出口。

“就那个……”他疯狂暗示。

“哪个?”

“那个啊……”

“哪个呀?”

“男,男女之事啊!”

“哦……”

我彻底无语了。我现在怀疑这货完全是一个性压抑的意淫症患者。他不应该来我这里算命。而是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

“先生啊,那个北辽市的心理健康诊所是从这里往右拐坐公交车。”我指了指路。

“不是!”他有些急了“您不知道,哪怕是梦,这妮子也太猛了,一晚上能榨我十多次!弄得我直求饶!”

“每天晚上……?”我不可思议的询问,这也不是春梦级别了吧“不过,也就是个梦,倒也没什么吧。”

“不是的,我现在早上起来都会感觉浑身无力,像是真和她做了一夜一样。”

“这么夸张?”

“您猜猜我之前是什么体重?”他说“我之前可是个200斤的胖子啊!”

牛批。

我打量了一下男人当前的体格,现在看上去也就只有90多斤的样子。

一个月下来就掉了110斤肉?

他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最奇怪的是,我现在开始能在现实里闻到她的香水味。开会的时候,开车的时候,甚至……洗澡的时候。我能感觉她在透过衣服摸我……那手法简直了,每次我都忍不住……要再这样下去不得精尽人亡啊!”

“呃,你这情况……”我正琢磨着该怎么接话,悄悄看了看郑小文给的纸条。

妈个蛋,上面全是吉利话。我总不能说男人这样是武运昌隆的象征吧。

“这个,这个情况呢……有些复杂。”

男人看我犹犹豫豫的样,也不禁皱起眉头:“大师,你到底是不是真算命的啊?不会是骗子吧。”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算命的。你想什么呢。”我强绷着脸,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说“我们玄賀派可是老门派了。”

“唉?我听过茅山、东归、全真,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玄賀。敢问大师门派发源于何处?”

我直冒冷汗。

我测,这要是被戳穿了,今后都别想在这条街混了!

“发源地乃立足根本不可与外人泄露。只是,我们这一派,可以分为功、医、科、玄、奇、术这六个大类。”

男人瞬间被吸引住了,这话听上玄里玄乎的,能说这么细不像是假的:“大师,这六大类怎讲?”

“这个啊……功,指的是高功。医,指的是医学,科,指的是科仪。玄,指的玄算。奇,指奇侅。术,指术法。”

我原封不动的把郑小文说过的话背了出来。

“那,大师修的是玄字脉?”

“修的……呃……我,我全才。”我干脆双手插兜。毕竟装逼,牛吹都吹了,再往大一点吹又怎么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地万物,宇宙洪荒,皆在我手中算尽,阿弥陀佛安拉乎艾克拜勒阿门阿门。”

男人听闻,几乎磕头一样的要给我跪下:“求大师给个破解之法!”

“那个……”我大脑飞速运转。从一旁拿来了一个吃零食送的奥特曼手办“这是本派开光道具。今天你就带它回家。镇守床头。那妖孽定不敢伤你。”

“这是……”他找到救命稻草一样的双手接过“大师,这是哪尊神仙?”

“天上仙,多如尘,这是……赛,赛罗仙尊。”我也是损了德了,只想着赶紧收摊回去问问郑小文。再多说几句铁定暴露。

“大师如此大礼,怎么好意思直接收下啊!”男人说着要掏钱给我。

我赶紧摆摆手:“无功不受禄,送你也是机缘,待你情况好了后再给我赏钱也不迟。你留个名片吧。”

这要收了,我岂不是成真骗子了。

男人万般感谢。留在名片后,转身离去。

我看他走远,这才破功慌忙收摊,一溜烟跑回出租屋去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