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影鬼吗？

虽说影鬼也有类人形状的，但影鬼怎么可能会穿着那件灰色旧斗篷、使用冷兵器呢？

而且，影鬼也不可能戴着那张奇怪的面具。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具？

白色质地，双眼是一模一样的“X”，嘴上刻着冷笑，却又像是用黑色水笔胡乱涂抹一通，呈现出一副诡异的模样。

雪秋不可能忘记那张面具。

那是出现在契律考试中，以及调查团监控画面里的面具。

而它的主人，现在正站在教学楼四楼的边缘上，直勾勾盯着夏因。

它根本没有留在调查团内部。

它来灵学院找他们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像夏因这种话痨，就算是见到敌人也该是好一通唠嗑才对，就像刚入校碰影鬼时那样，夏因会一边吐着废话一边手起刀落。

可他现在距离雪秋不足五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注意力，早就投射在了那个面具人身上。

雪秋忽然想起来，昨天在调查团的时候夏因也是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冲上楼去。

“你就是那狗娘养的『国王』吗？一个人站在楼上一动不动偷看我们很威风吗？”

夏因终于说话了，语气里不再有那股游刃有余的态度，他在提防着对方的突然袭击。

然而，被他唤作『国王』的面具人只是站着，稳稳站在走廊扶手上。

雪秋分明记得，那是不锈钢质地的光滑扶手，光是在那上面稳稳站着不动，就不是件容易事。

更何况，对方刚才还站在那里，对准常霂的方向投射出了那枚飞刃。

雪秋环顾四周，在灌木丛附近找到了它。

那其实不是什么飞刃，而是被面具人丢来的匕首。

“你今天怎么不带刀了？带我父亲的那把，你如果那么喜欢用刀而不是枪，就该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它可比我手里的这把要锋利得多。”夏因生怕对方听不见，扯开了嗓子喊道。

面具人还是不动，既没有对它自己是不是『国王』表示肯定或否定，也没有对夏因刚才说的那句话表示回应。

它真的只是看着，沉默地像尊雕像。

雪秋不知道，这种情况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难道她们要一直留在这里对峙，直到学校的支援过来？

她想起夏因刚才对她比的手势含义。

那不是单纯的紧急避险，还包括了寻找各种时机或有利位置反击。

“怎么？不说话装高冷？我们的『国王』什么时候那么讲究沉默是金了，不继续讲讲你那利益至上的理论？”夏因冷笑。

“还是说，你其实只是个冒牌货。”

这句话，没有真正意义上被夏因讲完。

他在念到“冒”字的同时，将手伸向腰间。

转瞬间，一把黑色手枪出现在他手里。

瞄准和扣动扳机在夏因手里轻松地像是吃饭喝水，三枚子弹被迅速射出，精准射向面具人的胸、肺以及头部。

夏因刚才的废话，不单单是为了给雪秋寻找时机拖延时间，还有给他自己寻找开枪的机会。

在雪秋眼里，刚才还不动如山的面具男转眼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左右晃了两下后向前一倾，直直往下坠去。

像只死去的乌鸦。

就……

就这么结束了？

之前让夏因万分警惕的对手，就因为他开了三枪，被精准击毙了？

不。

一种奇怪的错觉开始在雪秋脑中炸裂开来。

她猫在灌木丛后，死死盯着面具男直坠向下的身体，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时间仿佛被拉长，在雪秋眼里，那个直坠而下的身影并非直坠，而是朝着夏因所在位置，加速俯冲过去！

“夏因！”

已经顾不上出不出声，也来不及斟酌是该称呼“学长”还是“师兄”，雪秋几乎是本能般大喊着提醒夏因。

可她离他的距离实在太远。

明明只有五米，却像是要跨越一个世纪。

她来不及上去帮他，黑影的下坠速度比她要快得多。

雪秋已经能看见，那堆破布里探出的匕首，锋利的刀面在阳光下显得异样刺眼。

如果夏因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我的心里会有什么感觉？

伤心吗？

可那会一种什么样的伤心？

雪秋不敢往下想。

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却又是格外的清晰。

但好在，夏因就是夏因。

如果因为三颗子弹命中目标后就放松警惕，那他便不再是他了。

夏因是用左手硬生生抓住刀刃的。

面具人狠狠地压着匕首向前，夏因就用腾出的右手猛击对方的小腹，打出一道道清晰悦耳的刺拳。

他甚至有时间看向雪秋，只是没有说话，嘴唇微动，像是在提示她该出手了。

用于对付影鬼的子弹早已被雪秋填入弹仓，她还没从恍惚里回过神，身体却已经自动调整到最佳设计姿势。

伴随硝烟，子弹被她精确射入面具人的头颅中。

子弹瞬间破坏了它的脑组织，使得对方持续不断的攻击在一秒内化作静止，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而她呢？

她根本顾不得面具人溅出的红与白，用尽全力跑到夏因面前，几乎是本能地跪倒在他身下，好用那名为『镜妖』，实际上只剩下『白泽』效果的契律替夏因检查伤势。

“老……老大……真帅！这不比游戏里五杀好多了，虽然我手机没电录不了像……”

常霂一直躲在灌木丛里，一直目睹了全过程。

期间，他根本不敢说话，安静地像具死尸。

如果放在平时，夏因一定会上前同他插科打诨，譬如讥讽他“为什么只是看着”，又或是让他赶紧滚回宿舍躲着别来拖后腿……

可他现在已经把刀插在面具人的尸体上，就像拄着一支拐杖。

这一行为虽然有补刀的成分在，却不是为了什么耍帅。

他的膝盖在刚才那几秒里被完全破坏。

如果不是影鬼基因的自愈效果，外加雪秋现在整个人跪倒在他身下，用那不算特别精湛的『白泽』拼了命地治疗伤口，夏因必定会先一步因为疼痛昏死过去。

“老大……你……没事吧……嫂……呸呸呸，雪秋她好像……”常霂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景象。

十几秒前刚开过枪的白发少女像是着魔了般，把枪随处一丢，几步上前扶住夏因后，顺势跪下身去帮他止血。

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目光钉死在夏因身上，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了她和夏因，而她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确保夏因活着。

夏因没有回话。

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但不是雪秋身上的不对劲。

一个可怕的事实正在眼前发生。

被他和雪秋亲手干掉的面具人，它的身体开始消散。

几秒钟后，地上只剩下一抹破斗篷，还有那只白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