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艾丝薇尔来说，他很是磨人。

嘴里总是说着变得强大，要收集圣物，要帮助他人。

每当听见这些，艾丝薇尔都会嗤之以鼻的泼冷水，提醒他自己的弱小，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那些童话里的英雄，无一例外都是有自身实力为基础条件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做到被人足以称为英雄的事情。

卡尔呢？

很遗憾，他是典型的伯考加科曼人，他恐怕没能遗传到他父亲半点优良基因，他只不过是身上有那份血统。

也就是说，从身体条件上，他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而他对魔法的天赋呢？

该说不说他很努力，连艾丝薇尔也不得佩服的努力。

六年来，他基本都是在研究魔法，可遗憾的是…他的天赋一般。

明明他的语言天赋极其出彩，理解能力也非比寻常，连记忆力也远超常人，可他就是学不会也记不住高级魔法。

唯一厉害的也就是他学习光元素魔法的速度很快。

可光元素的高级魔法全是治愈类或是辅助类，没有攻击性强的。

毕竟光元素精灵不喜欢战斗，所以它们对人非常挑剔。

但也正是因为光元素这个特性，卡尔等于被印证了他无法向恶行事。

这也使得艾丝薇尔明白，卡尔根本就不适合战斗，她甚至觉得这个人可能从未思考过要杀人。

自保能力如此堪忧，又没见过人性的阴暗，也没见过现实的残酷的他，根本就无法独当一面。

这种人与那好看的花一样，吸引人的同时又脆弱易折，只能被圈养保护着。

他即使有坚强的心灵也没用，因为没有可以支撑他的容器。

艾丝薇尔以前嫌弃的，正是他这份认不清自身，而引起的自以为自命不凡的自大。

他弱小到可以被轻易杀死，偏偏他还如此天真，同时又总是想为别人做什么。

她看着手中恩师赠送的刺剑，又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当时的卡尔喋喋不休的和她讨论魔法，她一如往常的无视着他。

那个时候他突然伸手摸向她的佩剑。

她当时极其愤怒的瞪着他说道：“如果你敢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触碰这剑，即使是教皇陛下阻拦，我也会杀了你！”

她无法忍受仇人的孩子碰那东西，那对她来说是种嘲讽。

讽刺她的无能，既无法保护好恩师，也无法为其报仇。

谁都有那资格，唯独卡尔不行，他触之便是触她逆鳞。

她仍记得，当时的卡尔看自己的眼神，那是慌张与害怕。

身为护卫，让保护目标对自己如此，她又一次失职了。

艾丝薇尔也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当时在旅馆撞见他拿自己衣服时。

他也是那样的慌张。

她到现在也无法忘记那件事。

不如说这些天她一直受其困扰。

仇人的孩子…

居然将自己看作了泄欲的对象…

这是多么可笑可恶的事情啊…

那是她对卡尔最厌恶的时候，已经抵达顶点。

那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无法接受的侮辱。

但她最痛苦的是她必须要忍受这种人在自己身边，她不能向人诉说这些。

因为那是莱维亚的从者！

她不能让圣洁骑士蒙羞！

这又是对她无能的嘲讽！

当她听说卡尔被独自带走，又安全回来时，她便鬼使神差理所当然的怀疑他背叛了教廷。

甚至懒得为这种人多思考片刻敌人的动机，因为她只想着离这个人越远越好，永远也不会再见面的距离。

可是…

他事后竟然为他用了我的剑逃出来而找我道歉。

明明我还没为又一次失职而向他道歉。

在普泽迷沼时也是，在死海森林时也是，以前也是。

他为什么不在意我的失职？

艾丝薇尔其实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因为卡尔从未将她的任务看作理所应当。

也就是说，即使她自认为失职，他也只认为是自己给她的工作添麻烦了。

艾丝薇尔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而是从自己身上。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她突然想起了卡尔刚才说的问题。

“艾丝薇尔大人，您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

在以前，他也曾数次如此发问。

而她都是如实回答。

唯独刚才，她无法回答。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自己虽然嘴上说着没有迁怒于人，说是没有恨他，可其实自己对他的行为和看法，根本就是在用他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

这几年她不过是在拿这个不会生气反抗的人，尽情“报复”。

打击他，嘲笑他，警告他，责备他，指责他。

这些行为并不是出于关心和喜爱。

那么还能是因为什么？

厌恶。

我为什么要厌恶他呢？

艾丝薇尔恍然大悟了。

因为对他父亲的憎恶。

可是，为什么我今天会做那些事？

新的疑问出现了。

她不明白自己现在对卡尔到底是什么看法。

但她忘不了在死海森林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没有改变，即使自己如此对他，他也仍然没有犹豫的想要救自己，还为了让她安全逃生而放弃自己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这哪怕不是优点，也绝非是缺点！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庄严神圣的女神像，她明白过来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她将自己无处发泄的情绪全施加给了一个无辜的人，而他，不仅默默承受消化了，还没有为此憎恨自己。

“他…”艾丝薇尔终于发现了。

卡尔的变化。

他对自己和莱维亚有了距离感。

他的笑容不似以往有神采。

他今天问那句话时，也不像以前一样不在乎答案。

他在乎，他这次非常在乎！

那是艾丝薇尔第一次见到他哭泣。

『在过去，他即使是头破血流也不曾流过泪啊！』

此时她才终于放下了内心的仇恨。

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他只不过是那个人的孩子，不代表着他也该死。

同时她也明白莱维亚今天说的话对他伤害有多大，因为艾丝薇尔知道他不是嘴上说说的人，他会为自己说的目标付诸行动。

而他所有的努力，被那个人否认到一无是处了。

他并没有任何错误，所以也不该受如此待遇。

艾丝薇尔仍然无法理解教皇芙蕾雅为何要如此安排，但她认为，这可能就是那位教皇在帮助自己走出过去。

虽然她还是无法对恩师的死释怀，但她也不再像过去那般怨天尤人。

可这代价…

是她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六年之久。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那个人道歉。

该如何挽救自己的错误。

她想再多思考一下如何补偿比较好。

毕竟她现在无颜面对卡尔。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她有些慌张无措。

因为她害怕自己没能好好表达心意。

也有另一个顾虑。

卡尔是莱维亚的从者。

她不能过度表现，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她不在乎莱维亚如何看她。

但她不想卡尔受牵连。

这个顾虑让她又一次陷入了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