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污水横流的小巷时，几个流浪儿嬉闹着撞到她身上。莉维娅下意识要摸向腰间武器，却只触到空荡荡的皮带。一个戴破毡帽的男孩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那是赛琳娜安排的眼线。
安全屋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屋内，赛琳娜正蹲在一块足有棺材大小的蓝晶前，机械义眼折射出诡谲的幽光。
"来得正好。"她头也不回地招手，"看看这个。"
莉维娅的斗篷滑落肩头。眼前的蓝晶不像教会常用的那种死气沉沉的碎块——它通体呈现出深海般的钴蓝色，内部有脉动般的流光游走。当莉维娅靠近时，那些光丝突然向她脖颈的锁链图腾方向扭曲，如同活物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有趣吧？"赛琳娜的虎牙闪着寒光，"普通蓝晶是觉醒者血液和圣光反应后的残渣，但这东西……"她敲了敲晶体表面，内部立刻泛起涟漪状的波纹，"像是有人把混沌能量抽出来，硬塞进了容器里。"
"研究结果？"莉维娅单刀直入。
赛琳娜抓起一块脏毛巾擦手，机械义眼切换成分析模式："不是自然产物。每一处分子排列都显示人为压缩痕迹——"她突然张开双臂又猛地合拢，"像把火山塞进玻璃瓶。"
莉维娅的指尖悬停在蓝晶上方三寸，能感觉到皮肤下的锁链太阳纹路隐隐发烫："教会到底想干什么？"
"问得好。"赛琳娜踢了脚旁边的铁箱，露出更多蓝晶碎片，"霍克档案被篡改的同期，北境矿区上报了十七次'矿难'，但死者名单全是空白。"她突然捏碎一块小晶体，蓝黑色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我猜他们在找……或者制造某种容器。"
"线索又断了。"莉维娅皱眉。档案室的篡改记录、舞会上格雷森的试探、现在这块诡异的蓝晶——所有碎片都指向某个庞然阴谋，却拼不出完整图景。
赛琳娜突然咧嘴一笑："既然教会这么紧张……"她抛接着一块蓝晶碎片，"不如让黑市传出消息，说矿工又挖到三块活性蓝晶？"
莉维娅的红瞳亮了起来。她接过空中落下的碎片，看着它在掌心泛出妖异蓝光："谣言要半真半假。就说……发现地点在霍克当年'清剿异端'的北境废矿。"
"没错！"赛琳娜的机械义眼兴奋地闪烁，"等教会那群鬣狗闻着味过来——"
"——我们就能看到，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莉维娅收紧五指，蓝光从指缝间渗出，在她冷峻的脸上投下深海般的阴影。
枢机院的穹顶高得令人眩晕，彩绘玻璃将阳光过滤成冰冷的蓝色，投射在莉维娅的银灰色制服上。她的靴跟叩击大理石地面，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艾德蒙特亲自召见。
莉维娅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匕。黑市关于活性蓝晶的谣言已经散布三天，而今天第七枢机就突然传唤……这绝非巧合。
两名淬火者守卫在枢机办公室门前，蓝晶化的右臂折射出诡异的光。他们沉默地推开沉重的橡木门，门轴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声响。
办公室内的光线比走廊更暗。艾德蒙特·维勒站在窗前，逆光中只能看见他白金外袍下摆的蓝焰纹路，如同真实的火焰般缓缓流动。
"审判长阁下。"他转过身，声音低沉温和，像一位学者在问候学生。
莉维娅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左眼是完全的蓝晶竖瞳，虹膜中仿佛有黑烟在燃烧；右眼却是淡金色的人类瞳孔，只是眼角蔓延出蛛网般的蓝色晶痕。他的嘴角天然上扬，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笑意。
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心口。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到蓝黑色的能量脉络如树根般盘踞，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枢机大人。"莉维娅行了一个标准到刻板的教会礼，红瞳却始终未离开对方的脸。
艾德蒙特示意她坐下，自己却依然站着。他拿起桌上一个水晶镇纸把玩，蓝晶指环在光下闪烁。
"霍克死得突然。"他突然开口，语气如同讨论天气，"但你做得不错。玛丽亚区的税收入库率提升了17%。"
莉维娅的脊背绷直了一瞬。
"一切为教会服务。"她低头应答，长发垂落遮住表情。
——他在试探。
艾德蒙特轻笑一声，指腹摩挲着镇纸上刻的蜂鸟纹章："我很欣赏‘聪明人’……尤其是懂得适可而止的聪明人。"
莉维娅的指甲陷入掌心。
潜台词：我知道是你杀的霍克，但只要你听话，我可以不计较。
房间陷入诡异的安静。莉维娅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而艾德蒙特的心口脉络正以稳定的频率闪烁。
——他明明手握证据却选择容忍，只能说明……教会最近很缺人手
"最近北境矿区有些骚动。"艾德蒙特突然换了个话题，将镇纸放回桌面时发出一声轻响，"听说发现了有趣的‘蓝色石头’？"
莉维娅的睫毛微微颤动。
果然上钩了。
"民间谣传罢了。"她抬起脸，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需要审判庭介入调查吗？"
艾德蒙特的蓝晶竖瞳收缩了一瞬，随即恢复那种学者式的平静："不必。倒是你……"他忽然俯身，半透明的心口几乎贴上莉维娅的肩章，"缺人手的话，我可以调几个淬火者给你。"
莉维娅闻到了他呼吸中淡淡的蓝晶粉末气味。
她明白埃德蒙提的意思：接受监视，或者死。
"感激您的体恤。"她不动声色地后仰，"但审判庭的麻烦，还是该由我们自行解决。"
艾德蒙特直起身，外袍上的蓝焰纹路突然明亮了一瞬："但愿如此。"
当莉维娅退出办公室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莉维娅刚合上第七枢机办公室的门，后背的冷汗还未干透，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
"莉维娅审判长。"
声音温和得像一杯凉透的红茶。
她转身，看见维吉尔·奥古斯丁站在廊柱的阴影处。他苍白的面容在彩绘玻璃的蓝光下显得近乎透明，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胸前的锁链太阳徽章反射着冷光。
"维吉尔大人。"莉维娅行了一个标准礼，指尖悄悄擦过腰间的短匕——刚才艾德蒙特的压迫感还未散去，现在又撞上这位"镜面圣徒"，简直像被两头猎豹前后围堵。
维吉尔引她进入一间侧室。房间小得令人窒息，唯一的陈设是两张高背椅和一张黑檀木茶几。他倒茶的动作优雅至极，银质怀表在胸前轻轻晃动。
"霍克的事……真是遗憾。"他递来茶杯，淡金色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情绪，"虽然他是个粗人，但至少办事效率不错。"
莉维娅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嗅到一丝苦杏味——是毒？还是试探？她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承蒙您关照，属下会努力填补空缺。"
"年少有为啊。"维吉尔摩挲着怀表盖，银指环在灯光下一闪，"才二十岁就坐稳审判长之位，连第七枢机都对你……青眼有加。"
——他在暗示知道我刚见过艾德蒙特。
莉维娅放下茶杯，瓷器相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全靠诸位大人提携。"
维吉尔突然抬眼，淡金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了一瞬，像某种夜行动物捕捉到猎物的踪迹。
"莉维娅审判长，有个任务非你不可。"他指尖轻叩茶几，袖口的圣典符文随着动作泛起暗金流光，"北境矿洞可能出现了‘火种’。"
"火种？"莉维娅微微偏头，银发从肩头滑落。她让困惑在脸上停留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夸张，又能让观察者确信她的无知。"属下从未听过这个名词..."
"你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维吉尔轻笑，怀表链子随着他前倾的动作垂落。他吐字很轻，却像用匕首刻进空气："只需要确保它落在‘我们’手里。"
那个重读的"我们"像一根银针，精准刺入莉维娅的神经。她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任务简报，而是一张烫金的邀请函。维吉尔故意抛出"火种"这个陌生词汇，却不解释含义，就像在餐桌上为客人斟满酒杯却不说酒名。要么喝下以示忠诚，要么离席自绝于权力核心。
茶杯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北境的活性蓝晶、霍克档案的篡改记录、第七枢机讳莫如深的试探——所有这些碎片突然被"火种"这个词串了起来。维吉尔正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踏入真正棋局的机会，但代价是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她低头时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再抬头已是无可挑剔的恭顺。
维吉尔忽然倾身，苦杏味扑面而来。他伸手替她拂开肩上一根并不存在的银发，指尖在离她脖颈三寸处停住："你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聪明，且懂得审时度势。"
怀表盖上的拉丁文"Scientia potentia est"在莉维娅眼前一闪而过。
"三天内解决掉。"维吉尔退回阴影中，嘴角的弧度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愿圣光……不，愿‘知识’庇佑你。"
当莉维娅走出枢机院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银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