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已经习惯了这片森林的生活。

半年前,他还是个连兔子都抓不到的菜鸟,只能靠黑烟蛮力轰击,结果往往是把猎物炸得血肉模糊,连皮带肉浪费大半。而现在,他已经能精准地设下陷阱,分辨哪些野草可以食用,哪些蘑菇会让人腹泻到虚脱。偶尔,他也会带着猎到的野兔或山鸡去附近的村落换些钱,给自己买身干净衣服,或是去酒馆吃一顿像样的热食——当然,像流浪者那样顿顿靠偷酒喝的日子,他还是学不来。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精准偷到好酒的?)

半年的苦修没有白费。

现在的阿德里安,已经能用原先一半的黑烟浓度,在岩石上打出和流浪者演示时近乎一致的孔洞。贯穿、切割、粉碎——三项训练,他全部达标。曾经那种粗暴释放黑烟、靠蛮力碾压的战斗方式,已经被彻底纠正过来。

(终于……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吧?)

他有些期待地看向流浪者,甚至心里泛起一丝小男孩向父亲炫耀成绩般的虚荣感。

“不错。”流浪者懒洋洋地评价道,随手把酒壶丢到一旁,“那开始下一阶段吧。”

他领着阿德里安回到半年前的空地——就是阿德里安被一招秒杀的地方。

“老规矩。”流浪者站定,双手插在破斗篷里,“让我移动一步,就算你合格。”

阿德里安眼睛一亮,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终于能一雪前耻了!)

然而,下一秒——

“不能用黑烟。”流浪者补充道,“纯肉搏。”

阿德里安的表情瞬间凝固。

“……什么?”

“字面意思。”流浪者掏了掏耳朵,“不用黑烟强化,纯靠肉体跟我打。”

阿德里安瞪大眼睛:“你是要我——一个普通人,不用黑烟强化——和你这个能单手扔巨石的怪物肉搏?”

流浪者耸耸肩:“放心,我没那么魔鬼。”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阿德里安干巴巴地说。

“至少……”流浪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会把你打死。”

阿德里安深吸一口气,摆出战斗架势。

(既然这样……那就用技巧弥补力量差距!)

他猛地冲上前,一记虚晃的直拳后接低扫腿,试图破坏流浪者的平衡——

然后,熟悉的天旋地转再次降临。

“砰!”

他的后背狠狠砸在地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得一干二净。视野模糊中,他看到流浪者依然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就这?”流浪者俯视着他,语气里充满失望,“我还以为你能多撑两秒。”

自那天起,阿德里安的生活彻底沦为一场单方面的肉体折磨。

每天清晨,他都会被流浪者一脚踹醒,然后开始毫无胜算的肉搏战。拳头、肘击、扫腿、摔投——流浪者的攻击方式千变万化,但结果永远相同:阿德里安被放倒在地,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砰!”

又是一次熟悉的天旋地转,阿德里安重重摔在泥地上,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流浪者蹲下来,用脚尖戳了戳他的肋骨:“起来,别装死。你的黑烟不是能自愈吗?”

阿德里安咳嗽着撑起身子:“……我之前还以为你真能仁慈一点。”

“仁慈?”流浪者嗤笑一声,“大老爷们说什么仁慈?难道要像房事一样对你轻点?”

阿德里安:“……”

(这混蛋……)

他咬着牙爬起来,再次摆出战斗姿势。

傍晚,浑身淤青的阿德里安一瘸一拐地走进森林,打算抓点猎物填饱肚子。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专挑痛处打!)

他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低声咒骂着流浪者的训练方式。突然,他的脚步一顿——前方的灌木丛有细微的晃动,是野兔的踪迹。

阿德里安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可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从森林深处传来,让他浑身一僵。

(这种感觉……)

像是梦里见过的那口井——深邃、冰冷,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呼唤。

他猛地回头,看向森林阴影处,可那种感觉又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错觉?)

阿德里安皱了皱眉,最终摇了摇头,继续追踪那只野兔。

(大概是太累了吧……)

阿德里安的盐罐空了。

这对他来说是个麻烦事——习惯了森林的生活后,他很少再去集市,但盐是必需品,没有它,猎物和野菜的味道会变得难以下咽。于是,他收拾了几张兔皮和晒干的草药,准备去附近的市集换些盐巴。

穿过贫民窟时,他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生面孔?)

贫民窟的人他大多见过,即便叫不出名字,至少也混了个眼熟。可眼前这个男人——衣衫褴褛,却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绝不是这里的常客。

阿德里安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

他仔细观察男人,他身上有一种阿德里安说不上来的气质,绝对不是和贫民一样,长期在食物链底端让人打压的抬不起头的颓靡,也不是一般贵族们那种鱼肉百姓的油腻气息,而是一种,阿德里安至今都没有见到的过的,特别的气场。

男人没有注意到阿德里安的视线,只是径直走向贫民窟中央的那口井。

“喂!”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阿德里安转头,看到之前那个觊觎井水管理权的青年拦在了男人面前。

“打水可以,先交钱。”青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一个铜板。”

男人停下动作,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这脏水还要收钱?”

“我是税务官指定的!”青年抬高下巴,语气里带着狐假虎威的得意,“怎么?不服?”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佩剑——剑身虽陈旧,却保养得极好,刃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下一秒,剑尖已经抵在青年的喉咙上。

“你之所以敢冲我喊叫,”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般刺骨,“无非是给别人当了狗。”

青年僵住了,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但我现在要想打断你的狗腿……”男人微微偏头,眼神冷冽,“你的主人可来不及救你。”

青年咽了口唾沫,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悻悻地坐回自己的破木椅上,再也不敢吭声。

男人收起剑,若无其事地打了一桶水,仰头喝了几口,随后转身离开。

阿德里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个人……不简单。)

日复一日,阿德里安的生活依旧被单方面的殴打填满。

清晨,他被流浪者一脚踹醒;白天,他在泥地上翻滚、格挡、反击,然后继续被摔得七荤八素;傍晚,他拖着酸痛的身体去狩猎,偶尔还要忍受流浪者刻薄的点评。

但今天有些不同。

“砰!”

阿德里安被一记肘击砸中肩膀,踉跄几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倒下。他迅速稳住身形,反手一记扫腿逼退流浪者,紧接着俯身突进,拳头直取对方腹部——

“啪!”

手腕被轻松扣住,下一秒,天旋地转,他再次被摔在地上。

“一分钟。”流浪者松开手,语气平淡,“比上次多了十秒。”

阿德里安喘着粗气,只顾着揉发疼的手腕抱怨:“……你就不能轻点?”

他没注意到,流浪者转身时,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

(这小子……总算有点样子了。)

深夜,阿德里安独自坐在篝火旁,指尖缠绕着一缕黑烟。

(控制力确实变强了……)

他凝视着黑烟在掌心流转的轨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的进步不仅仅体现在体外操控上。

在和流浪者的战斗中,尽管对方明令禁止使用黑烟强化,但阿德里安能感觉到,混沌能量在他体内无声流动,像暗潮般滋养着他的肌肉、骨骼和神经。每一次挨打,每一次反击,黑烟都在潜移默化地改造他的身体。

(流浪者不可能没发现……)

阿德里安握紧拳头,黑烟在皮肤下隐隐泛出幽光。

(他默许了,就代表这也是训练的一环。)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种被完全看透的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这家伙……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没告诉我?)

篝火噼啪作响,阿德里安抬头望向夜空,繁星如流浪者的眼神般深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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