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拉菲娜盯着她闪躲又固执的眼神沉默半晌，终于点头。
“既然你坚持，那就去看看吧。”
女人带着米粒从中心塔乘坐升降梯下到地面，换了一辆装甲车。
司机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在看到赛拉菲娜时立刻收起了懒散的表情，车子打火启动。
米粒甚至能瞥见驾驶座车门里嵌着的一把霰弹枪……
“去流民区。”
“陛下，真要去那里吗？”司机透过后视镜问道。
“她想看。”赛拉菲娜淡淡回应，帮米粒拉过安全带系好。
对方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车子在宽敞的大道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路况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柏油路变成了土路，之前平整的街道也变成了坑洼不平的小径，装甲车颠得厉害，米粒不得不抓紧扶手……
两旁的建筑也越来越破旧，砖石结构愈发低矮，最后化作铁皮房屋……
透过防弹玻璃，米粒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衣衫褴褛的人们在狭窄的小巷里穿行，衣服上满是补丁，漂白到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老人无力地靠在墙角，浑浊的眼神望向远方，仿佛在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道路两旁偶有兜售着零碎物件的小摊：几块磨损的零件、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根茎、或者是用变异生物骨骼打磨而成的粗糙工具……
它们全都散乱地被堆在一块破布上。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麻木，像是一具具只剩下空壳的行尸走肉。
孩子们在垃圾堆旁玩耍，用废铁片和破烂零件搭建着他们的小城堡……
几个更加瘦弱的孩子围在一处积水坑旁，用破旧的铁瓢舀着浑浊的水。
其中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的手臂上还有着明显的烫伤疤痕，正在帮更小的孩子仔细地清洗脸上的污渍……
“他们……为什么不离开？”米粒轻声问道，神色有些恍惚。
“离开？离开能去哪里？”赛拉菲娜反问，“外面的世界更加危险。”
“——至少在这里，他们不用担心被变异怪物吃掉，也不用担心被流寇掳走当作奴隶。”
她伸手递给米粒一块手帕：“这里空气很差，捂住鼻子。”
“……”
米粒接过手帕，上面还有赛拉菲娜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车子在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停下。
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小广场，但现在，早被各种临时搭建的棚屋所占据，变成了一个混乱而拥挤的集市。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垃圾、汽油、可能还混合着其它不明的化学物质……米粒刚打开车门，就被熏得双眼隐隐发酸。
女人下车后，周围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女王陛下！”
“感谢女王陛下的恩赐！”
“愿女王陛下万寿无疆！”
米粒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这些生活在贫困中的人们，竟都对赛拉菲娜如此崇拜……
他们的眼中没有怨恨，反而充满了感激和敬畏，好似赛拉菲娜真的是拯救了他们于水火中的神明——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敬，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古代在君主面前匍匐的臣民……
“起来吧。”赛拉菲娜挥了挥手，“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人群迅速散去，只剩下一个年老的男人留在原地。
他佝偻着腰，满脸皱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老人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比其他人要干净一些，胸前还别着一个简陋的铁质徽章。
大抵是这片区域里的负责人、或是村长之类的存在……
“陛下，这个月的死亡人数是十三个，都是老弱病残……”
“新生儿五个，全部健康，已经交由了医护，完成了基础的健康检查……”
老人恭敬地汇报着，声音沙哑。
赛拉菲娜点了点头：“粮食配给呢？”
“按照标准发放，每人每日八百克营养膏，一升净化水，没有人挨饿……”
“另、另外…工作积极分子额外获得了蛋白质补充剂，也都按照您……呼……您制定的奖励标准发放……”
老人说话时微微喘息，让人感觉他年纪已大，身体不太好。
“很好，继续保持。”
整个对话过程中，女人的语气始终平淡，仿佛在讨论日常一般轻松。
而老人则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什么话。
赛拉菲娜斜睨了车门边的米粒一眼，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递给对方：“给孩子们的。”
“谢、谢谢陛下！孩子们会很高兴的！”老人接过包裹，眼中闪过惊喜。
没过一会，不远处便有阵阵骚动传来。
昏暗的塑棚下，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正抱着什么东西，跟配给点的士兵发生争执。
他的眼睛深深凹陷，颧骨突出，脸颊上满是胡茬。
“求求你们，我妻子病了！她需要食物……”男人的声音哽咽，“就一块营养膏！求求你们！”
“规定就是规定。”士兵的语气冷硬，“每人每日配给量固定，不能多给。”
“我昨天多拿了一份，本想留给她……”男人几乎要跪下来，“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换……求求你们了……什么都行！”
士兵夺回东西，没有回答，只是摇头示意他离开。
男人却死死抓住士兵的胳膊不放。
“放开！”士兵用力甩开男人，后者摔倒在地。
赛拉菲娜扭头望去，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她抬腿大步朝着那边走去，紧紧拉着米粒跟在自己后面。
“怎么回事？”女王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士兵立刻立正敬礼：“陛下！这个人昨天在配给点偷拿了额外食物，今天又来索要。”
男人看到赛拉菲娜，眼中燃起希望的火焰。
他爬到女王脚边，伸出颤抖的双手。
“女王陛下，求求您了！我的家人快要饿死了！”
她低头看着这个男人，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妻子得了什么病？”
“灰…灰雾感染，已经三天没进食了……”男人哆嗦着回答。
“灰雾感染？”赛拉菲娜重复了一遍，然后站起身，“你应该少浪费食物，她活不了多久了。”
男人脸色刷地白了。
“昨天偷拿了多少？”她问。
“一…一块营养膏……”男人声音更加颤抖，“我找了很久医生，真的花光了所有积蓄……想着多给她一点……”
“为什么不申请特殊配给？”
“我…我以为……我以为申请不会通过……”男人低下头，“我不敢去报告，怕被拒绝……”
赛拉菲娜沉默了几秒钟，这才抬头看向士兵。
“给他一份应急配给。”
“是！”士兵立刻从配给点拿出一份营养膏和净化水。
男人接过食物，眼泪夺眶而出。
“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但赛拉菲娜还没说完——
“从禁闭结束开始，你的工分减半，持续一个月。”她的声音依然平淡，“抱侥幸心理，必须承担对应后果。”
男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血色褪得干净。
但他没有敢反驳，只是不停点头。
“是…是的，陛下……”
“让她走得舒服一些。”赛拉菲娜从长裤的口袋里掏出一颗胶囊，“止痛药，能暂时减轻她的痛苦。”
男人并着双手接过胶囊，眼中含泪，“谢谢陛下……”
“至于你偷盗的事……”她朝士兵努了努视线，“按规定处理。”
士兵意会点头，再次抬起枪托。
这次男人没有反抗，只是紧紧攥着那颗止疼药，蜷缩在地。
枪托重重落下，男人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带到医疗点简单处理一下伤势，他回家看望完后关三天禁闭。”女人补充道，“给他妻子送点缓解的药。”
士兵点头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