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到房间的。

竹林里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

李岚亭最后那句冰冷疏离的“是我多管闲事”。

还有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伤人的话。

如同藤蔓缠绕在她心上,勒得她喘不过气。

段天仙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委屈、懊悔、挫败感交织在一起。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了。

眼泪在这种情绪之下,不受控制地濡湿了枕巾。

她恨自己的冲动,恨自己的口不择言,更恨自己为什么把那个总是默默关心自己、给自己送点心的李岚亭推得那么远。

什么变回男儿身,此刻都被巨大的失落和孤独淹没。

明明李岚亭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关心自己的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是真正的“段天先”吗?

她就这样蜷缩着,不吃不喝,连修炼都提不起劲,任由时间在指缝中流逝。

窗外的光影从明亮到昏黄,唯余日暮西沉,她也浑然不觉。

笃、笃。

轻柔的叩门声打破了房间的死寂。

“段师妹?在吗?”门外传来沈风漪那清甜悦耳的嗓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今天没见到你修炼,是……心情不太好吗?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或者……我帮你疏导一下灵力?”

段天仙把自己的脑袋埋得更深了,假装自己不在屋内,不想回应。

门外安静了片刻。

就在段天仙以为沈风漪会识趣离开时,那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抚平无数躁动的心:

“师妹,把自己关起来,问题可不会自己解决哦?有些结越系越紧,不如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看看?”

也许是那声音太过温柔,也许是段天仙此刻确实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她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哑着嗓子,闷闷应了一声:“……门没锁。”

沈风漪推门而入,带着一身温和的馨香。

她看到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段天仙,还有那蒙头盖脸的被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作更加温和的笑意。

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凉茶,悠哉游哉,仿佛只是来做客聊天。

“怎么了?我们活泼可爱的小师妹,怎么变成霜打的小茄子了?”沈风漪带着调侃,却不含恶意,反而令人放松。

段天仙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眼睛红肿,头发乱糟糟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我……我把岚亭姐气走了……”

委屈巴巴,带着哭腔。

沈风漪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也许是沈风漪那温和的态度给了她勇气,亦或许是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段天仙断断续续地把竹林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自己在韩卿房间过夜,李岚亭的质问,自己的辩解,还有那场失控的争吵,最后那句伤人的“你管得太宽了”……

当然,自己和韩卿具体发生了什么的细节,还是没说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段天仙抽噎着,“我就是……觉得她冤枉我,还那样看着我……我心里难受,话就冲出口了……”

“岚亭姐她……她一定很伤心,很讨厌我了……”

想到李岚亭最后那个冰冷疏离的背影,段天仙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风漪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茶杯沿口轻轻滑动。

这副表情,着实美味。

等到段天仙发泄地差不多了,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通透:

“师妹,你有没有想过,”她看着段天仙红肿的眼睛,“李师姐为何会在意你去了韩卿的房间?又为何会对着你那句‘管得太宽’反应那么大?”

段天仙一愣,随即茫然地摇摇头。

“关心则乱啊,傻师妹。”沈风漪轻轻叹了口气,“若非在意,谁会去管旁人夜里去了何处,与谁共眠?若非在意,又怎会被一句‘管得太宽’伤到转身离去?”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李师姐那样的人,心思最是内敛深沉。”

“她表达关心的方式,或许就是默默记下你喜欢什么点心,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递上一份。她从不会说太多,但做的,未必就少了。”

段天仙闻言一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岚亭默默送来的食盒。

李岚亭从未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尽数蕴含在那糕点内,总是用行动表达着关切。

看着段天仙沉思的模样,沈风漪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带着深意的弧度。

李岚亭,是不是又有些过分关切她了呢?

一向以沉稳著称的人竟然会因一时误会而恼火烦郁,当真只是因为,段天仙触犯了门规——

而不是牵动了她心里某些丝弦?

沈风漪没有再多说,转而站起身,走到段天仙床边,轻轻拍了拍那被子裹着的“团子”:“话已至此,师妹好好想想吧。”

“有些事是躲不掉的,若真是觉得错了,与其在这里哭鼻子,不如想想如何弥补。”她留下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先走了,若觉得体内灵力不稳,随时来找我。”

温和的馨香随着沈风漪的离去而消散。

段天仙却觉得心里某个沉重的地方,似乎松动了一些。

她慢慢坐起身,抱着膝盖,沈风漪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段天仙的确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

在她过去的二十多年间,承载着太多希冀,以至于从未在他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软弱、暴怒的一面。

更不知道因为自己口不择言之后,该如何挽回。

就像沈风漪说的那样,蹲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哭泣,才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段天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拂袖拭去眼角泪痕。

虽然内心仍然惴惴不安,但至少要让李岚亭看到自己的态度!

沈风漪轻轻掩上了半开的房门,在窥视对方片刻后再次迈开了脚。

“她果然不是段天先。”沈风漪在心底如是说。

那名青宸山大师兄可没有这么软弱,能因为这点小事哭哭啼啼。

不过作为师妹,倒也着实是个有趣的人。

那几乎不加修饰的为人与偶尔机灵的处事倒是让她兴趣盎然,在沈风漪看来,就像一只犬牙方才生出的幼犬。

时而会锋芒毕露,但就目前来看,实在软糯。

沈风漪轻笑一声,随即将目光望向窗边。

上面摆放着一个青竹材质的双层食器,内里的饭菜仍然冒着热气。

很显然,李岚亭不知何时来过。

不仅段天仙这个人让沈风漪充满兴趣。

她眯起眼睛,也很想知道李岚亭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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