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要烧煤的时候了，”见希珀丝看过来，她浅笑着解释了一句，“以前就是这样的啦。”
闻言，希珀丝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收回了出言关心的想法。“回头如果殿下有需要，”她说，“我可以跟单位申请，带一套星能反应炉加热的供暖装置回来。”
“诶？这种装置已经可以进入商用领域了吗？”特薇娅不由得眨眼，“我看城里人家都还在烧煤呢。”
“最近有铺开的意思，”希珀丝边掏钥匙，边道，“我只是说，如果殿下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诶？不用啦，”小姑娘连忙摆手浅笑，“我在城里生活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
“而且，嗯……”
“嗯？”
少女回眸看她。
“而且，就算是我们一户用了那种装置……”特薇娅迟疑了一下，“好像，也不能改变整体的空气质量吧？”
说到这里，她又温和地笑了一下：“所以，大概是不需要希珀丝姐姐专门去跑这一趟的。”
少女眨眨眼，最终只是潦草点了一下头。
“那好。”她垂下眼睑，拎着马卡龙和燕尾蛋糕，推门进屋。特薇娅跟在后面。
这是她们最开始相处的模式。希珀丝对此感到非常熟悉。
“希珀丝姐姐今晚想吃什么？”
但话虽如此。
心里的想法堆叠重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不快郁结于胸口。
好烦。
不想和人说话。
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没什么想吃的，”少女压下内心的烦躁情绪，微垂眼眸，找了个借口道，“下午刚去买了那么多甜品，现在又要吃晚饭，有点拿不准主意。”
“有点拿不准主意？”
“有点拿不准主意，”她又随意点点头，“我明天还要给他们留学生上课，先前备的课还有一些没改好的部分，先上楼了。”
特薇娅双眸微微睁大，显然没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那晚饭呢？”
少女走到楼梯口前的身形顿了一下。“我要是饿了，”她背对着特薇娅，轻轻道，“我自己会出来觅食的。”
这是她最后的耐心了。
“但是，那个……”
没再回应身后小姑娘的出声，她面上闪过一丝挣扎，而后用力攥紧了楼梯扶手，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去。
“……”
注视着少女上楼的背影，又过了好几秒，特薇娅才想起来提起刚刚被某人放下的燕尾蛋糕，快步追上前。
然而。
凝视着那道略显单薄的背影，原先未曾感知到的，纸袋的带子勒索着指节的粗糙感在无形之中变得清晰起来。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小姑娘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为什么……忽然就？
睁大双眼，沉默了片刻，特薇娅心底满是焦虑地将装着燕尾蛋糕的纸袋放下，几次想要迈上楼梯，但几次又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希珀丝对她情绪的体察，细微到了何种程度。
以至于面对相似的情况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她。
但是。
特薇娅注视着楼梯口，心想。
——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了解她？
能被注视已经是一种荣幸，又何谈能够更进一步，得到来自她的真切回应呢？
“……”
迈出去的那半步，最后还是退了下来。
娇小的银发女孩攥了攥拳心，压下赤金色竖瞳里的不甘。
转身，无言地向厨房走去。
“……”
她不禁会多想一层：当希珀丝在指责璃鹭踟蹰不前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在暗暗期望，身为王女的自己，能够多做些什么呢？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可怎么可能是那样呢？
所谓的关心，无论再怎样拔高，应该也不能去到……名为“喜欢”的层次吧？
走进厨房。水龙头被拧开。冰冷清亮的透明液体从钢管中泻出，落在手心里，将其掬起后，轻轻地拍在面颊上。
“……”
随着水与肌肤的接触，被包裹的凉意覆盖而来，让特薇娅感到一阵窒息，但也正是这阵微妙的感触，让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局限性。
她是被泡在蜜罐里养大的孩子。即便后来背井离乡，真正在世间走过一趟。
但根底上来说。
她仍然如当初那般，是个任性的，不明事理的家伙。
所谓的从善如流，所谓的善解人意，又或者说……所谓的能够独当一面，只不过是面上的伪装而已。
换言之，即便是希珀丝不嫌弃，她也没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这样卑劣的，不堪的。
却还是千方百计地，伪装成不是“自己”的自己。
银发的小姑娘默默地看着掌心残留的清水，过了片刻，她系上围裙，走出厨房，一边擦着水，一边深吸一口气，继而扬起笑意，用往常那样活泼开朗的声音对楼上道：
“那，希珀丝姐姐，我今天还是做一份番茄肉丸长条面吧？你要是饿了的话，我回头给你热一下就是了。”
没有等到回应。特薇娅咬了咬下唇，又笑了下，迈开步子，往厨房走去，声音依旧充满元气：
“你要是不回应我就当是了噢？”
然而意料之外情理之内，楼上依旧没有传来某人的声音。
特薇娅只能暗暗作罢。她跨进厨房，取出清晨刚买回来的肉糜和鸡蛋，把肉糜放进大碗，再打入鸡蛋，在加入小苏打等调味料搅和之前去接了锅水，方便一会把长条面放进去。
长条面放在手边，趁煤气刚开，还在给水加热的时候，把一块黄油轻轻放进深口锅旁的平底锅里。
“……”
注视着在平底锅里原地打转的黄油，她心想。
如果一会希珀丝不下来的话，她就自己上去找希珀丝。
虽然还没太搞懂为什么某人会突然不开心，但对于自己大致要做什么，特薇娅还是心里有点数的。
她记得希珀丝喜欢吃稍硬一些的面。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更要快些去找了。
这样盘算着，最初的不安稍稍缓和了几分，特薇娅又瞟了一眼浮现出细密小泡的深口锅底，将揉搓好的肉丸放进平底锅里。
这是安全局干员们造访之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