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秋身后，一个半人高的绿色垃圾桶忽然动了下，就像是个在躲猫猫游戏里本来藏的好好的玩家，忽然被随意射出的子弹打中，瞬间急得直跳脚。
当然，夏因不只是随意说出这句话。
他在出声的下一刻，已经移步挡到雪秋面前。
手起刀落，将绿色垃圾桶的盖子直接斩断。
其实他应该将准头向下偏移四十公分的，这样就能把垃圾桶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斩成两截。
可夏因并没有那么做。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入侵者抱有什么怜悯，而是他注意到一件事。
如果对方早要袭击的话，现在不可能傻傻站在原地等他砍。
刀刃因此向上偏移，塑料盖顺势飞出，这才露出里面脏兮兮的人影来。
“靠！常霂怎么是你！”
雪秋听到这句话后赶忙上前，鼻腔里瞬间涌入一股腐烂气息，像是果核与剩菜剩饭相互交融后，被闷在封闭空间里十天半个月的味道。
一个字，恶心。
“饶命……！我路过的……！我只是个路人！跟这什么灵学院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很显然，躲藏在垃圾桶里的男生被吓得不轻，连面前的两人是谁都没看清。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从里头探出半个脑袋，脸上一副天生的怂样，头上还顶着块香蕉皮。
果然是常霂。
在雪秋记忆里，常霂总是一副倒霉到家的模样。
可就算他再倒霉，总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掉进这样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里，还刚好给桶盖合上了吧。
难道说，他精神失常了？
雪秋记得，奶奶家附近有过一些精神失常的老人，总是在垃圾桶边翻来覆去。
可常霂年纪轻轻，除了一副怂到骨子里的模样，没有半点精神失常的样子。
“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灵学院的通讯被切断了吗？还是你手机也没电了？为什么你现在不在宿舍而是待垃圾桶里？垃圾桶是你的新家吗？还有就是西门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夏因一连串的问题，像是在一瞬间从嘴里脱出，别说常霂，就连雪秋也被这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呆住了。
“老……老大……你们可算来了……”
常霂摘下黏在头顶的香蕉皮，他的身上臭烘烘的。
说来也很正常，在这种垃圾桶里待上一段时间，如果还是香喷喷的，那绝对不止精神上有问题，嗅觉想必也绝对出了问题。
“老大……你应该看到我的消息了对吧……就……那些怪物什么的……”
“你说仔细点，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夏因一字一顿。
“就……我昨天晚上返校，走的是西门，本来我想进来之后还能找你一起打两把排位，但……”
“说重点。”
“但我进学校没多久就注意到不对劲，”常霂的眼神在惊恐和诧异间来回转换，“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很冷，我想回宿舍可宿舍区大门关了……”
“我就发消息问老大你，老大你当时估计没看到……”
“我的手机没电了，你继续。”
“联系不上，我就……就想去后勤处找那些大叔们问问有没有钥匙，可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都还没到后勤处，忽然看到了那些东西……好像是影鬼。”
“影鬼？”雪秋把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灵学院是在幽都没错，可陈教授不是说过，灵学院和真实的幽都之间，有一层厚厚的屏障吗？
“然后呢？”夏因警惕地扫视周围。
“我就……那时候我手机也没电了，充电宝在行李箱，我把行李箱丢宿舍区门口了……”
“废话少说。”
“就……反正我记得学生手册上说过，影鬼除了视觉听觉以外嗅觉也很敏锐……我想，垃圾桶应该能掩盖我的味道，就……”
“就躲到了现在。”雪秋轻声说。
平心而论，常霂的做法没什么问题。
他和雪秋一样都是提前批新生，也和雪秋一样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雪秋比他要强些。
因为这几个月里，夏因还是或多或少教会她一些格斗上的技巧，以及枪械使用。
“灵学院被影鬼入侵，但西门也……”雪秋喃喃自语。
“对，灵学院，影鬼，西门……额，我怎么感觉还有其他更恶心的东西在等我们……”夏因恶狠狠的吐槽。
“所以老大，咱现在……”
“趴下！”
夏因忽然喊道，常霂连忙照做。
但他很快发现，夏因这句话是对雪秋说的。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夏因已经把雪秋扑倒在地。
二人正上方窜过一道黑影，远胜过垃圾桶气息的腥臭骤然间弥漫开来。
“果然是……影鬼。”雪秋的眼前一片模糊，嗅觉却异常灵敏。
夏因把她重重压在身下，可她还是闻到了那飘散而过的腥臭味。
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嗅觉给予个体的影响或许大于听觉和视觉，雪秋想过，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味道。
“老大！就……就是他！”常霂缩头缩脑，语气里却有一股子狗仗人势的成分。
“嘶……”夏因拄刀起身，立刻摆出攻击架势，却没有贸然出击。
“常霂，给你一个任务，帮我们杀了它吧。”他说。
“我？老大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如果……如果我也能和魔鬼签订契约，拿四分之一生命许愿的话，我一定会帮你和嫂子的！”常霂做可怜巴巴像。
“好吧好吧，那就我来，我来……别眨眼了，有机会的话，可以拿手机录一下视频，不管是留证据还是上报都是好的。”
夏因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影鬼，而是蟑螂。
“报告老大，我手机没电了。”常霂实话实说。
然而，他原本看着的方向，夏因以及不在那儿了。
在和影鬼对峙的十多秒里，夏因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套斩杀流程。
腾起，闪避，挥刀，回退，他的每一个步骤像是教科书般流畅。
假如此时此刻真的有摄影机在现场，夏因的动作绝对能被捕捉加工后，作为灵学院新一代教学素材。
在雪秋眼中，影鬼从嚣张到四分五裂，一共只过去不到十秒。
“老……老大！你真行！向你这种高手怎么会被留级呢……一定是被校董会做局了……”常霂好不容易从垃圾桶里爬出来，诚恳地说出一通白烂话。
他想要看看影鬼是不是已经真的死了，却发现，对方只是被切成了几段。
隶属于影鬼核心的部分却还在缓慢蠕动着。
“老大，它还没死透，快来补刀，要不我来吧……”常霂想要一脚踩下去，把影鬼仅剩的、像是头一样的核心部位踩爆。
“雪秋，过来。”夏因没有理会他，而是对雪秋说。
雪秋乖乖照做。
尽管她不清楚夏因想让她干嘛，是拜托拍照，还是让她也近距离观察一下影鬼的身体结构。
“我之前说过，它们不是人对吧，它们是影鬼，人权什么的也就没有必要考虑了。”
雪秋点点头。
“它们曾杀了你的家人，对吧。”
雪秋愣住了。
她渐渐意识到，夏因想让她干什么。
是的，它们是鬼，是必须被铲除的对象。
所以……
杀了它们。
不知什么时候，枪已经被她上膛，就连身体也调整到最佳射击姿势。
她的枪口，正死死对准影鬼那缓慢蠕动着的部分。
“不过呢，杀了它你心里也不会好受，因为像这样的影鬼幽都里还有千千万万个，除非有一天我们可以……”夏因像是说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被打断，打断他的，是雪秋对准影鬼后，那两声清脆的扳机声。
咔嚓，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