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怜的舌头瞬间打了结,脸上的表情恐怕比刚才在地图上画王八还要精彩。
完蛋了,这下彻底完蛋了!
她在衙门当差的事情,可是对这位大家闺秀瞒得死死的。
更要命的是,自己最初接近她,确实是抱着调查她那个老狐狸爹——陈廷敬——的目的。
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这个“先生”在她心里的形象,恐怕会瞬间从受人尊敬的师长,跌停成一个别有用心的卑鄙小人。
一想到那双清澈眼眸中可能流露出失望或鄙夷,白玉怜就觉得一阵心虚,连目光都开始不自觉地游移起来。
陈婉仪莲步轻移,走到近前,微微歪了歪头,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
“先生在此,所为何事?还有街上这般阵仗,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她的视线在白玉怜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落在了旁边那位身姿挺拔、面若冰霜的慕容瑾身上。
当她看到慕容瑾那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以及腰间那块代表着捕快身份的玄铁腰牌时,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陈婉仪的眉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望向白玉怜的眼神里,困惑转为了几分关切与担忧。
“先生,您……可是犯了什么事?为何会与捕快大人站在一起?”
“我……”
白玉怜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大脑的运转速度从未如此迟缓,正绞尽脑汁想编个什么“我与这位捕快大人在切磋武艺交流感情”之类的离谱借口。
然而,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都给老子滚开!”
一声粗野的咆哮从旁边的巷道里炸开,紧接着,一道身影狼狈地窜了出来!
那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被三名士兵从后方紧追不舍。
眼看就要走投无路,那人贩子凶性大发,血红的眼睛在街上疯狂扫视,最后死死地锁定在了路边那道最是显眼的、气质如兰的身影上!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一个前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将陈婉仪娇弱的身躯挟持在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死死地抵在了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都退后!全部退后!”人贩子状若癫狂地嘶吼,“不然老子现在就要了这小娘们的命!”
“保护人质!”
慕容瑾脸色一变,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浑身肌肉紧绷,准备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周围的士兵也立刻停下脚步,将那人贩子团团围住。
见到自己瞬间掌握了主动权,那人贩子顿时嚣张地狂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哈哈哈哈!一群废物!来抓老子啊!怎么不动了?你们的刀再快,有老子的刀快吗?”
士兵们个个怒目圆睁,气得双拳紧握,却又因那刀刃下纤细的脖颈而不敢妄动分毫。
慕容瑾压低身子,想借助白玉怜的身形作为掩护,悄然潜近。
但白玉怜却抬起一只手,轻轻拦住了她。
“不必。”白玉怜的声音不大,却异常镇定。
慕容瑾投来不解的目光。
“我清楚她,”白玉怜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这姑娘的算术水平可能连三岁小孩都不如,但其他方面……她可不是什么善茬。”
那边,人贩子见陈婉仪那抱着书本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攥紧,更是得意忘形,将刀刃又贴近了几分,狞笑道:
“小美人儿,别想着挣扎,你这细皮嫩肉的,刀子一进去,血可是会‘噗’地一下喷出来哦!”
他话音未落,却见怀中那一直如受惊白兔般的少女,眼中所有的柔弱与惊慌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就是现在!
陈婉仪的身子非但没有挣扎,反而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向后一松,与此同时,她抱着那本厚重《算学集注》的右手猛地向后一翻,用坚硬的书角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向上悍然撞击在人贩子持刀的手腕上!
“咔!”
一声脆响,人贩子吃痛惨叫,匕首脱手飞出!
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陈婉仪已借着手腕上传来的反作用力,以右脚脚尖为轴,整个人如一朵绽放的青莲般优雅地旋身!
她那身淡青色的儒裙裙摆在空中舒展开来,如诗如画,却暗藏杀机。
在转身的瞬间,她空出的左手五指并拢,并指如剑,精准无误地点在了人贩子胸口的膻中穴上!
“唔!”
人贩子只觉得胸口如遭雷击,一口气没喘上来,整个人便软了下去,踉跄着朝白玉怜的方向倒去。
而陈婉仪,则在完成这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后,从容地伸出手,将那本因反击而短暂脱手的《算学集注》稳稳接回怀中,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肩上的一片落叶。
“去你的吧!”
白玉怜看着迎面飞来的人贩,身子一侧,右腿如鞭,精准地一记窝心脚补了上去。
“嗷——!”
那可怜的人贩子连反抗的念头都没能升起,便化作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地“挂”在了街边一家酒楼挑出来的幌子旗杆上,四肢瘫软,彻底晕死过去。
慕容瑾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合拢了微微张开的嘴。
白玉怜则神态自若地拍了拍手,转向依旧气定神闲的陈婉仪。
“你这是……要去参加算学大考?”
“是。”
陈婉仪臻首轻点,她没有再追问白玉怜在此地的缘由。
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了白玉怜片刻,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问道:
“考完之后,监考先生会立即批改出成绩。届时,您……会与我同去观看吗?”
白玉怜心中一窒,看着少女眼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她实在无法给出确切的承诺。
自己这份工作,天知道会干到什么时候。
她只能有些含糊地回答:“……我尽量。”
陈婉仪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微光,旋即隐去。
她不再多言,对着白玉怜标准地躬身一礼:“多谢先生。学生告退。”
说罢,她抱着书,转身离去,背影一如既往的端庄挺秀。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挂在旗杆上的人贩子解下来,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在慕容瑾的示意下押送大牢。
慕容瑾走到白玉怜身边,一同看着陈婉仪远去的背影,又侧目瞥了一眼白玉怜脸上那抹一言难尽的为难表情。
这位冰山美人面无表情地,用她那清冷的声线,淡淡地调侃了一句:
“从酒楼的苏姑娘,到这大理寺卿的千金……您的女人缘,还真是不错。”她顿了顿,仿佛真的在思考,“……会很累吗?”
白玉怜想起家中那几位——霸道娇媚的苏碧瑶、青梅竹马的方青荷、口嫌体正直的银璃,还有西凉子……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还好吧。”
两人正准备继续巡逻,白玉怜却忽然脊背一寒,一股被人窥伺的恶寒感瞬间传遍全身!
她猛地回头,只见在刚才那人贩子窜出的幽深巷道里,不知何时,正站着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的神秘人。
那人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抹挂着邪魅笑容的嘴唇,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
那笑容,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与嘲弄!
一阵鸡皮疙瘩从白玉怜的手臂上炸起,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想也不想,直接对着那个方向厉声喝道:
“什么人!站住!”
黑袍人闻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蔑地笑了一下,旋即扭头,鬼魅般地窜入了巷道的更深处。
“想跑?!”
白玉怜和慕容瑾对视一眼,立刻拔足追去,但对方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只一两个转角,便彻底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