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内,钢铁洪流奔涌殆尽,只留下火盆燃烧的噼啪声,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凛冽杀意。

待最后一名锐士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那身着玄黑龙袍的天子宋怀安,方才缓缓转过身。

他那张兼具少女清丽与少年英气的绝世面容上,神情淡漠,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掀动京城的敕令,不过是随口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语。

他望向白玉怜,清越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内回响:

“白玉怜,接下来,你便听从郭爱卿的调度,参与此次协同清剿。朕就在此地,静候尔等凯旋。”

说罢,宋怀安不再多言,只身步入高台后方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身影很快便被门内的阴影吞噬。

“协同清剿吗……听起来好麻烦。”

白玉怜在心中小声嘀咕。

她抬眼看向台侧那道烈焰般的身影。

郭红绡不知何时已经走下高台,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身为武者的欣赏。

“接着。”

郭红绡轻喝一声,素手随意地向旁边的兵器架凌空一招。

只见架上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如有生命般自行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清亮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入白玉怜的手中。

剑柄入手微凉,分量恰到好处。

“好厉害的御气功夫。”

白玉怜由衷赞叹,随手挽了个剑花。

“那当然,毕竟连阿瑾的气都是我教的。”

郭红绡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火红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别在腰间的酒壶也叮当作响。

“倒是你,听阿瑾说,你只用了一日便悟得气感,这可不是‘厉害’能形容的了,简直是怪物。”

听到郭红绡的夸奖,白玉怜干笑两声,不知如何接话。

这种被人当成稀有动物围观的感觉,还真是微妙。

“咳,那个……郭班头?郭总指挥?”她决定主动出击,去问郭红绡寻自己到此的原因,“我们具体要做什么?现在外面天罗地网都铺开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天罗地网?”

郭红绡嗤笑一声,走近两步,一股混杂着烈酒醇香与女子体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太小看陈廷敬那只老狐狸了。他经营多年,这京城早就被他挖得跟耗子洞一样,四通八达。光靠封锁明路,能抓住些小鱼小虾就不错了。”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几分:“根据斥候密报,我们锁定了十几处人贩子用于转移‘货物’的据点。大部队已经前去围剿,但我们并没有陈廷敬的准确位置,也没法确定他的完整计划。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会混在那些被贩之人中,趁乱逃出京城。”

毕竟如果犯了这种事被抓住的话,最低也是绞刑。

“所以,我的任务是把他从人堆里揪出来?”白玉怜扬了扬眉。

“不,你的任务更重要。”郭红绡摇了摇手指,“那些据点里,藏着不少人贩子集团的骨干,其中不乏像顾静姝那样的好手。我麾下的锐士对付杂兵绰绰有余,可一旦对上这些家伙,恐怕会徒增伤亡。所以,需要你和阿瑾这样的高手在城中巡弋,充当游动的尖刀,一旦哪个据点出现硬茬,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支援。”

原来是救火队队长。

白玉怜心中了然,这个任务听起来倒还算有趣。

郭红绡见她眼中燃起兴致,满意地点点头,豪爽地一拍她的肩膀:

“你的天赋是帝都百年难遇的瑰宝,可别浪费了。去吧,让我看看你的器量。”

她后退一步,收起那份不经意的娇媚,转而抱拳当胸,以武者最庄重的礼节沉声道:

“此行万事小心,祝你……武运昌隆。尘埃落地后,去酒楼吃火锅吧?我请客。”

白玉怜心中一凛,也收起玩闹之心,提剑在手,抱拳回礼。

“郭班头,你也小心。”

说罢,她转身便走,步伐坚定,毫不拖泥带水,只留给郭红绡一个利落的背影。

……

午后的阳光已不那么炽烈,给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然而,街上的气氛却与这份暖意格格不入。

白玉怜和慕容瑾一前一后,行走在混乱的街市上。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不时有身披玄甲的锐士小队脚步匆匆地从她们身边跑过,甲胄碰撞发出冰冷的铿锵声。

平素热闹的商铺大多关门闭户,只有些许胆大的百姓,从门缝后、窗格中,向外投来紧张而好奇的目光。

路边,一个水果摊被打翻在地,滚落的苹果沾满了尘土。

不远处,几名士兵正将一个试图反抗的男人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绑起来。

“简直就像全城戒严了一样。”

白玉怜一边走,一边展开慕容瑾给她的京城堪舆图。

“啧,这地图画得可真够简陋的。这歪歪扭扭的是金水河?确定不是一条蚯蚓?”

她纤长的手指在泛黄的图纸上划过,从朱雀坊那样的富人区,一路滑到鱼龙巷那样的贫民窟。

“陈廷敬那老狐狸,最不可能走的就是四方城门这种大路。要跑,肯定得另辟蹊径……水路是首选,金水河下游直接连着通天渠,出了京城就是一马平川。这几个靠近河道、又地处偏僻的据点,得重点关注。”

她从怀中摸出一支小巧的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三个位置,又在其中一个上面重重打了个叉。

“不,这个不对,这里离禁军巡防营太近,他不敢这么嚣张。倒是这里……鱼龙巷的这处废弃码头,三教九流混杂,最适合藏匿和跑路。”

她正全神贯注地分析着,身旁的慕容瑾忽然脚步一顿,低声道:

“左前方,七十步,茶楼。”

白玉怜抬眼望去,只见几名士兵正与一个手持短刀的男人对峙,那人身手矫健,士兵们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慕容瑾话音未落,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

白玉怜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那男人的短刀便被击飞,而慕容瑾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

“厉害哦。”白玉怜吹了声口哨,将地图重新收好。

看来有慕容瑾在,巡逻的任务会比想象中轻松不少。

就在她准备跟上前的瞬间,一个清脆而略带不确定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白先生?”

白玉怜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素雅儒裙的少女正抱着一册厚厚的书,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正是陈婉仪。

少女那张端庄秀丽的脸蛋上,带着几分见到熟人的欣喜。而她方才行进的方向,似乎是明德书院那边。

是陈婉仪。

白玉怜的脑子“嗡”地一下。

今天好像是陈婉仪的……期末算术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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