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喧闹的人声、滚动的车轮、小贩的吆喝交织成一片陌生的繁华，让莉莉安下意识地往卡莲身边缩了缩。
卡莲敏锐地捕捉到了莉莉安的不安，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背。
莉莉安的手指悄然放松了些，更紧地贴向那令人安心的温度。
马车在一家装潢雅致、门面洁净的成衣店前停下。店门上方挂着一个朴素的招牌——“微风裁缝铺”。艾琳已经等在门口。
“大小姐，莉莉安小姐，到了。店主安娜夫人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我已经大致说明了情况。”艾琳低声禀告。
卡莲点头，率先下车，然后回身，向车厢内伸出手。莉莉安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放进卡莲的掌心，借力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推开店门，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店内光线明亮柔和，空气中浮动着新布匹和淡淡熏香的味道。
衣架上挂着各式成衣，大多是简洁大方的棉麻料子，颜色素雅温和，一位穿着得体、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正是安娜夫人。
安娜夫人的目光扫过卡莲，最后落在莉莉安身上，眼神温和而专注，没有多余的打量，让莉莉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欢迎光临，两位小姐。”安娜夫人微笑着行礼，“艾琳小姐已经告诉我莉莉安小姐的需求。这边请，我为莉莉安小姐准备了几件可能合适的衣服。”
安娜夫人引着她们来到店铺里侧一个安静的试衣区，铺着柔软地毯，旁边立着高大的落地镜。衣架上已经挂了几件不同尺寸和款式的衣裙。
卡莲松开莉莉安的手，示意她上前，自己则在旁边的丝绒矮凳上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却带着审视。
“试试看，挑穿着舒服的。”
莉莉安看着那些崭新的衣物，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蔽体才是她习惯的，选择的权利从未有过。
安娜夫人看出她的局促，温和地拿起一件浅米色及膝连衣裙，领口和袖口缀着简单的蕾丝。
“莉莉安小姐，不如试试这件？颜色柔和，料子透气，袖口宽松，应该不会束缚手臂。”她注意到了莉莉安手臂上的符号痕迹，但体贴地没有多问。
莉莉安看向卡莲，得到一个肯定的颔首。
在安娜夫人和艾琳的帮助下，莉莉安换上了米色裙子。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卡莲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了片刻。
衣服合身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不再是之前空荡的模样。浅米色衬得她苍白的肤色温润了些，宽大的袖口舒适地遮掩着手臂，莉莉安有些紧张地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带着一丝陌生的惊奇。
“很合适。”卡莲的声音平静而肯定。
手指轻轻抚过柔软的布料，一种微小的、从未有过的喜悦在莉莉安心底悄悄冒头。
“再试试这件浅蓝色的罩衫和长裤？活动会更方便些。”安娜夫人适时建议。
莉莉安依言换上，果然显得利落。卡莲同样点头认可。
接着，安娜夫人拿起另一条裙子。上身是柔和的苹果绿棉布，裁剪简洁，领口和袖口镶着精致的白色蕾丝花边；裙摆是纯净的白色棉布，自然散开，长度及膝。整条裙子清新雅致，像春日的新叶和晴空。
“莉莉安小姐，也许可以试试这件？”安娜夫人温和推荐，“绿色很衬您的发色和眼睛，白色裙摆轻盈。料子一样透气舒适，袖口也宽松。”
莉莉安的目光被那抹鲜亮的绿色吸引，却又有些怯意。她再次望向卡莲。
卡莲的目光在那条绿白相间的裙子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同。“试试看。”
换好裙子，莉莉安走出屏风。清新的苹果绿仿佛为她苍白的脸庞注入了生机，衬得金发更耀眼，蓝眸也像洗过的天空般澄澈。精致的白色蕾丝花边增添了几分柔美，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莉莉安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仿佛变了个人的自己，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她从没想过自己穿这种颜色……竟然……还不错？甚至……有点好看？一种带着雀跃的奇异感觉在心底蔓延开。
卡莲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女孩，不再是那个瑟缩苍白的影子。这身绿白裙子，像一束光，照亮了她身上被长久掩埋的明媚。片刻后，卡莲才开口，声音似乎比之前更柔和了些：“这件，也很好。”她顿了顿，“颜色很衬你。”
莉莉安的脸颊瞬间飞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她低下头，手指捻着柔软的白色裙摆，心中的喜悦如同涟漪，一圈圈漾开，比试穿其他衣服时都要强烈。
安娜夫人也笑了：“是的，莉莉安小姐，这颜色确实让您焕发光彩。”
接着，在卡莲耐心的等待和安娜夫人专业的建议下，莉莉安又试了几套，包括那件领口有银色小花的浅灰色开衫。卡莲没有过多干涉，只在莉莉安明显偏好某件，或安娜夫人指出细节时才给出意见：“这件可以。”、“腰部松紧再放松一指。”而那条绿白相间的裙子，被莉莉安小心挂回衣架，目光却忍不住流连。
最终，她们挑选了几套衣物，包括米色连衣裙、浅蓝色衣裤套装、那条绿白连衣裙、浅灰色开衫以及贴身衣物。每一件都确保了舒适合身，尤其注意了手臂和腰腹处的宽松。
安娜夫人将叠放整齐、用柔软棉纸包裹好的衣物放入纸袋时，莉莉安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当看到那条绿白裙子也被妥善包好放入袋中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仿佛里面装着的是易碎的珍宝，而其中最耀眼的，就是那份崭新的、属于她的颜色。
走出“微风裁缝铺”，莉莉安怀里抱着属于自己的小纸袋，里面是那件她最喜欢的浅灰色开衫，她紧紧抱着它，像抱着一个小小的依靠，然而，她的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艾琳手中那个装着绿白连衣裙的袋子。
阳光洒落街道，也落在莉莉安的新衣上，驱散了些许阴霾，她悄悄抬头，看向身边卡莲挺拔的侧影。
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更明亮的微光，混合着依赖、感激、一丝难以置信的雀跃，还有一种崭新的、小心翼翼滋生的归属感——这份归属感里，悄然融进了一抹清新的绿意。
“走吧，莉莉安。”卡莲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晨风更温和。她自然留意到了莉莉安对新裙子的在意。“我们回家。”
莉莉安用力点头，抱着自己的小纸袋，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紧紧跟在卡莲身侧。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似乎因为这身新衣、那条等待她的绿白裙子，以及身边的人，变得不那么令人畏惧，甚至……有了一点点鲜活的色彩。
莉莉安悄悄低下头，看着怀中纸袋的一角，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真实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