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莲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心头那点微末的无奈迅速被更深的怜惜淹没。她重新躺定，侧过身，目光终于能细细描摹近在咫尺的睡颜。昨晚不是在书房吗？怎么回床上了？多半是那位“便宜父亲”见她睡着了，把她抱回来的。
晨光穿过窗帘缝隙，轻柔地洒在莉莉安身上。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液态阳光，铺散在枕上，几缕发丝顽皮地贴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那是过往岁月留下的脆弱印记，此刻在沉睡中竟显出一种奇异的、易碎的纯净。卡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落，停留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那道象征着痛苦与力量的圣痕，此刻异常平静地蛰伏在苍白的肌肤下，如同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古老符文。卡莲凝视着它，思绪沉沉翻涌——力量与苦难如影随形，是这个女孩无法卸下的重担。时间在两人清浅的呼吸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儿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卡莲立刻收回了飘远的思绪。莉莉安浓密如蝶翼的金色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露出那双初醒时带着朦胧水汽的蓝色眼眸，像雨后被洗过的天空。她的目光茫然地聚焦，最终牢牢锁在近在咫尺的卡莲脸上。
一抹羞涩迅速染上莉莉安苍白的脸颊，她下意识地想低头躲闪，却又被卡莲的目光定住。她抿了抿唇，刚睡醒的声音带着软糯的鼻音，怯生生地低语：“卡莲……姐姐……早……”
这声细微的问候，却像投入静谧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晨曦中少女初醒的懵懂与依赖，让卡莲心尖微微发软。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柔和的弧度，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早，莉莉安。”
莉莉安的脸颊瞬间红透，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不仅和卡莲姐姐同床共枕了一夜，醒来还这样近地依偎着，甚至……她的手还揪着对方的衣角！她像被烫到般飞快地缩回手，声音细若蚊呐：“对、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没事。”卡莲坐起身，晨光在她金色的发丝间跳跃。她自然地伸手，替莉莉安拂开黏在脸颊上的几缕金发，指尖不经意掠过那微凉的肌肤。“睡得好吗？”
莉莉安点点头，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嗯……很好。”能这样毫无惊扰地睡到自然醒，在遇到卡莲姐姐之前，是难以想象的奢侈。
两人相继起身。卡莲动作利落干脆，很快便整理好自己，换上简洁的常服。莉莉安的动作则显得迟缓一些，身体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卡莲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在旁递过洗漱用具，偶尔在她动作略显笨拙时，不着痕迹地搭把手。莉莉安的脸颊始终带着淡淡的红晕，混合着羞涩与被细心照料的暖意。
下楼来到餐厅，长桌上已摆好精致的早餐。女仆艾琳垂手侍立一旁，恭敬地问候：“大小姐，莉莉安小姐，早安。”
“早，艾琳。”卡莲颔首，替莉莉安拉开椅子，等她坐稳后，才在她身旁落座。
早餐在宁静中度过。莉莉安小口吃着为她特制的、易消化的餐点，偶尔悄悄抬眼看看身边的卡莲。卡莲则吃得快而从容。
早餐接近尾声，卡莲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拭了拭嘴角，目光转向艾琳：“艾琳，莉莉安的衣服，管家那边有消息了吗？”
艾琳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回禀大小姐，管家今早传话，为您和莉莉安小姐定制的常服，裁缝那边还需几日功夫，大约三天后才能完成。他们需确保尺寸完全合身，尤其是……”她略微停顿，声音更轻了些，“……需特别留意莉莉安小姐手臂处的舒适度。”
卡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看向身旁的莉莉安，那身临时找来的旧衣服在她身上显得过分宽大，空落落地罩着单薄的身子。莉莉安察觉到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三天……”卡莲低声重复，随即站起身，语气利落却透着温和，“等不了那么久，艾琳，备车。我带莉莉安去城里买几件现成的、合身的衣服。”
莉莉安惊讶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眸睁大了：“卡莲姐姐？不、不用麻烦的，我穿这个……”
“不行。”卡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莉莉安的手背，止住了她的话。“你需要合身的衣服。”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也好。”
她转向艾琳：“找一家信誉好、款式简洁舒适的成衣店。”
“是，大小姐！”艾琳领命，快步退下安排。
卡莲转向还有些无措的莉莉安，伸出手：“走吧，莉莉安。今天去给你挑新衣服。”晨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映亮了她伸出的手，也映亮了她眼底那份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关切。
莉莉安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又望进卡莲的眼睛，心中的忐忑渐渐被一股暖流取代。
莉莉安怯生生地，又带着一丝小小的、几乎不敢确认的雀跃，将自己的小手轻轻放进了卡莲温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