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堆叠的文件几乎要遮住墨水瓶,莉维娅坐在审判长办公室的桌前,指尖轻轻按压太阳穴。桌上堆满了文件——祭祀院送来的“合作提议”、骑士团扣下的审判军调动申请、几份被刻意篡改过的案件记录。她刚处理完一场针对她的流言,又得应付几大当地贵族家族的试探性拉拢。霍克死后,各方势力都在盯着这个位置,而她手头能用的人太少,连艾丽卡都忙得脚不沾地。
窗户传来轻微的响动,赛琳娜灵巧地翻进房间,靴底落地时连灰尘都没惊起。"大审判长深夜还在批公文?"她斜倚在桌边,机械义眼扫过满桌狼藉,"霍克要是知道他的位置这么辛苦,说不定会庆幸自己死得早。"
莉维娅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如果可以,我更想回去睡觉。”
她突然停下话语,羽毛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又停住。"...阿德里安最近怎么样?"声音比刚才轻了半分,笔尖在羊皮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赛琳娜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某个铁面无私的审判长亲手把人家赏金提到五百金币的时候,可没这么犹豫。"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现在知道担心了?"
莉维娅的睫毛低垂,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她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声音低了些:“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赛琳娜看她神色,知道玩笑开过头了,耸耸肩:“放心,我把他安排去熟人那儿训练了。那家伙再不提升实力,五百金币的悬赏够他死十次。”
莉维娅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
赛琳娜从怀里抽出一卷泛黄的档案扔在桌上:"说正事。我本来只是想查查霍克的把柄,结果..."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被反复修改的日期,"这里,他晋升审判长前三个月的行程记录,和北境审判庭的执勤表对不上。"
莉维娅立刻坐直了身体:"具体差了多少?"
"一开始只是日期错位,"赛琳娜的机械义眼闪过一道蓝光,"但越查漏洞越多——同一场会议他居然在两个地方同时出席,处决名单上消失的囚犯,还有..."她抽出另一张纸,"这份物资申请单上的签名,根本不是他的笔迹。"
两人对视一眼,房间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教会到底在隐瞒什么..."莉维娅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赛琳娜冷笑:"能让枢机院这么费心掩盖的,肯定不是小事。"她指向档案上被墨水遮盖的部分,"而且我打赌,这和我们现在遇到的麻烦...绝对脱不了干系。"
档案室的灰尘在阳光照射下漂浮,莉维娅的手指划过一排排泛黄的羊皮卷轴。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三个小时,反复核对赛琳娜提到的那份档案——霍克晋升审判长前的行程记录、物资申请、会议纪要。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刻意的篡改,但线索就像被剪断的线头,怎么也接不上。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将档案放回原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连日的权谋周旋、文件批阅和暗中调查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走出档案室时,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彩绘玻璃,在她银灰色的制服上投下斑驳的色彩。
回到办公室,她随手整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一封烫金边的邀请函从文件中滑落。莉维娅拾起它,指尖触碰到精致的蜂鸟纹章火漆——这是当地贵族举办的秋季舞会邀请函,日期就在今晚。
她本打算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辞,但此刻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改变了主意。或许换个环境,暂时远离这些错综复杂的阴谋,对她疲惫的精神反而是种调剂。更何况,贵族们的动向迟早要处理,不如趁这个机会观察一番。
水晶吊灯将舞厅照得如同白昼,乐队的弦乐声在拱顶下回荡。贵族们身着华服,手执酒杯,在柔和的灯光下交换着优雅的客套话。女士们的裙摆像盛开的花朵,绅士们的礼服剪裁得体,每个人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这场舞会是他们精心排练过的戏剧。
莉维娅的出现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了这场华丽的假面舞会。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银灰色礼服,没有繁复的蕾丝或夸张的裙撑,只有腰间一条暗红色的细带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她的步伐干脆利落,与周围贵族那种刻意放缓的优雅步伐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人敢对她的着装或举止评头论足。相反,她每经过一处,周围的谈话声就会微妙地降低,然后又在她走远后重新响起——只是话题很可能会转向"审判长大人的风采"。今晚的舞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莉维娅才是真正的主角。
艾丽卡从一群贵族中脱身,淡金色的双辫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举止完美符合贵族千金的礼仪标准,连举杯的角度都无可挑剔。
"审判长大人,"她走近莉维娅,声音轻柔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您知道吗,您刚才拒绝了第三位邀请您跳舞的绅士。"
莉维娅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啜饮一口:"所以?"
"所以,"艾丽卡微微侧头,露出一个贵族式的微笑,"按照礼节,您至少应该接受一位邀请,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莉维娅轻笑一声,红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们请我来是想让我办事,现在反倒要我遵循他们的规矩?"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附近几位偷听的贵族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艾丽卡无奈地摇头,却掩不住眼中的欣赏:"您总是这么...直接。"
"直接有效。"莉维娅将空酒杯放回托盘。
水晶吊灯的光晕下,几位贵族端着酒杯,状似无意地向莉维娅靠拢。最先开口的是劳伦斯伯爵,他抚摸着胡须,笑容如同蜜糖般黏腻:"审判长大人今日的光彩,连月光都黯然失色。"
莉维娅指尖轻点酒杯边缘,回以标准的社交辞令:"伯爵过誉了。比起虚华的外表,我更欣赏务实的人。"
周围响起几声克制的轻笑。贵族们交换眼神——这位年轻的审判长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连客套都带着锋芒。但他们并不着急,舞会才刚开始,真正的谈判总要等到酒过三巡。
德蒙特子爵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他借着斟酒的机会凑近,压低声音:"我家族在第七街区有些产业……最近审判军的巡逻频率,似乎有些扰民?"他故作苦恼地摇头,"若是能稍作调整,我们愿意提供……‘协助’。"
莉维娅的目光扫过他袖口若隐若现的赌场纹章——那正是上周被查封的非法场所之一。她抿了一口酒,声音轻柔却清晰:"子爵的‘产业’确实需要特殊关照。毕竟……"她故意停顿,"上个月的税务记录,似乎漏报了三十七个房间?"
德蒙特的表情瞬间僵硬。旁观的劳伦斯伯爵立刻大笑打圆场:"哎呀,年轻人就是心急!审判长大人别介意,他这是被您的风采迷昏头了!"
莉维娅顺势举杯,唇角微扬:"无妨。我对‘昏头’的人向来宽容。"
整个舞厅的氛围微妙地变化了。贵族们依然谈笑风生,但再没人敢用对待"小丫头"的态度试探莉维娅。她站在水晶灯下,银灰色礼服像一副铠甲,将那些贪婪的目光无声隔开。
"聪明的手段。"艾丽卡悄声评价,递来一杯新酒,"不过接下来,他们会开始竞价了。"
莉维娅接过酒杯,指尖在杯壁划过一道水痕:"正合我意。"
第二轮交锋由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开启——矿业大亨格雷森。他佯装欣赏壁画,实则低声对莉维娅说道:"听说霍克大人生前对会跳动的大块蓝晶情有独钟……我们最近恰好开采到一批。"
莉维娅的瞳孔微微收缩。霍克的档案里从未提过蓝晶,这显然是条新线索。她不动声色地晃着酒杯:"哦?那种‘蓝色石头’……你们倒是识趣。"
格雷森眼中闪过狡黠:"只要您愿意在矿石关税上……行个方便。"
"关税调整需要枢机院批准。"莉维娅故作沉吟,"不过若是样品足够‘特别’,或许能特事特办。"
两人碰杯的瞬间,交易达成。格雷森心满意足地退开,却没注意到莉维娅眼中转瞬即逝的冷光。
舞会临近尾声时,侍从悄悄塞给莉维娅一个天鹅绒小袋。她借着整理手套的机会瞥了一眼——袋中蓝晶碎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表面还沾着未洗净的泥土,这是格雷森给的样品,用来证明他交易的诚意。
"看来霍克的秘密……"她将袋子收进袖中,对远处的艾丽卡举杯示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