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娅站在高塔残骸前方,银发在夜风中飘起,背后仍残留着热能爆破后的扭曲空气。
她低头看向伊莲,那双总是显得漠然无情的瞳孔里,此刻浮现出近乎温柔的注视。
她轻轻跪下,伸出手触碰伊莲脸颊——那只手如记忆中的那样冰凉,但此时却是最温暖的感觉。
【检测到高强度创伤反应……血压异常……肾上腺素已逼近临界……】
伊莲虚弱地抬起头,想说点什么,但嗓子里只有血腥味。
下一秒,身体轻轻一晃——
尤莉娅已将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
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征求许可,就像是一项被刻进系统深处的标准行动:“当前执行指令:带你离开。”
伊莲轻轻挣扎了一下,但没有力气挣脱。
“……你不该来的,”她终于吐出声音,“尤莉娅,你……你根本不该卷进这些……”
她低头望着怀里的伊莲,那双瞳沉静无波,微微歪着脑袋,像在试图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情绪。
“你会死的,”伊莲咬着牙,声音低下去,“这里是灰岬,是我们的地狱,不是你的战场……你不是为这种地方造的。”
尤莉娅轻轻将伊莲搂紧了一些,语气温柔得近乎不可思议:
“但你在这里。”
“所以……我也应该在这里。”
她抱着伊莲站起身来,双足一前一后稳稳踏地,像要将整个世界抗在肩上。她的动作不再是程序驱动的判断,而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坚定的守护。
“你的能源快耗尽了……”伊莲低声说,挣扎的力气像被抽空,“你再战斗,就回不去了。”
“那就不回去。”
尤莉娅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语调依然温柔,却有一种陌生的倔强。
“我没有别的地方要去。”
伊莲怔住了。
她从未听尤莉娅用这种方式说话。没有分析,没有逻辑判断,没有执行指令——只是像个姑娘,用一种脆弱又固执的方式说着“我想留下”。
她胸口像被什么灼烧了一下,眼眶猛地一热:“我不想你死……”
“我不会死的。”尤莉娅低声说。
话音落下,她回过头,望向前方围堵的敌人。
“处理障碍后离开。”
下一秒,世界像是被她抛出的身影劈开。
斑鸠的残兵正从废墟中包围过来,像一群迟疑而又凶狠的狼狗。他们看到这个银发的陌生人,不知该惊惧还是发笑。
尤莉娅踏出一步。
眨眼之间,风裂了。
她的右臂从指节到肘部忽然崩裂开一层薄甲,露出下方精密的能源脉络与战斗模块。数枚纤细的刀翼从背部弹出,在空气中闪出流光,自动锁定多个目标。
【警告:目标敌意确认。】
她语气骤然冰冷,如同被切换回战斗状态。
“开始排除。”
光束划破浓烟。
尤莉娅的动作毫无多余,步伐优雅且精准,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外科手术般的精确度。弹片从她周围掠过,却始终无法靠近她与伊莲的所在。那些曾令伊莲忌惮的斑鸠好手,如今却被这位不速之客像是清理落叶一样扫倒。
没人知道她是谁。
但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知道,她不是人。
而她为谁而战,显而易见。
就在阻挡在前方的最后一人倒下的瞬间,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方接近,尤莉娅警惕地转身,刀翼锁定。
——白隼冲进了视野。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那是一场无声的碰撞。
伊莲低声唤了一句:“……安。”
尤莉娅的刀翼在确认目标非敌后缓缓收拢,脊背依旧挺直。她望向白隼那颗熟悉的冰蓝色义眼,目光里多了一种略显迟疑的探寻。
“你是……安。”她复述了一遍。
白隼屏住呼吸,她明明从未见过这女孩,却有一种奇怪的不安——像是某种迟到的命运终于现身。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抢回伊莲,可尤莉娅只是将她怀中之人轻轻往前一送。
“她受伤了,你能带她离开吗?”
白隼一瞬间无法作答。
眼前这个银发少女并没有敌意,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将她最珍视的东西托付给另一个人。
这份信任突如其来,却又沉重得让她无法回避。
“……我能。”白隼接过伊莲,声音有些沙哑。
“那就好。”尤莉娅低声说,声音里竟像是……松了口气。
她转身,重新面向尚未平息的战场,刀翼再次展开。
“我来殿后。”
白隼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浮现出无数疑问、恐惧、嫉妒,甚至……一点点感激。
“安……相信她吧,”伊莲在她怀里轻声呢喃,“她不是怪物。”
远方传来短促的爆响,一束信号弹在高空炸开,白隼认识,那是诺兰家族宅邸的方向。
下一秒,灰岬街头残破的扬声器、报废的露天广告板屏幕、甚至有人腰间的收音机,全都在同一时刻激活。刺耳电流声之后,是那个人——那个向来游走在信息与利益之间的男人的声音:
“我是哈克,也就是很多人口中的赤狐。”
“从现在起,灰岬由我接管。斑鸠与诺兰家共治的时代,结束了。”
“新秩序,已经开始——你们最好适应。”
广播声带着微弱的沙沙电流,却又冷得像铁。他的面孔在广告版上,微笑着。
街上逃难的平民、守在黑市口的斑鸠旧部、连某些尸体边的野狗也仿佛静了一瞬。
就在这时,镜头突兀切换为另一画面——模糊的监控影像:一个银白色的少女身影,正如旋风般碾碎追兵。
“我想你们也都看到了——她,才是今晚最耀眼的嘉宾。”
“这台兵器,不属于灰岬,也不属于斑鸠。她属于敌人,或者说……属于过去。”
“她会成为我掌控灰岬的证明。”
另一头,巷口。
伊莲仍在白隼怀中,被她以标准战术动作抱起,撤离在即。
“……安,放我下来。”
白隼怔了怔,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抱着伊莲逃命,身体尚未收力,情绪却先一步溃了。
她从未这样做过,她总是站在伊莲背后、侧旁、三米开外的阴影中,如影随形但绝不越界。
“你刚才昏过去了,我只是——”
“我没晕。”伊莲的语气很平淡,带着疲惫,“只是太累了。”
白隼沉默了一秒,终究还是放开了她。
伊莲慢慢从她怀中滑下来,落地时脚一歪,白隼本能地又伸手,但这次只是扶了一下。
广播声却没有结束——它转向了“私人频道”。
“伊莲。”
哈克的声音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像个老朋友在对你说悄悄话:
“我猜你还活着,听得到我的声音,对吧?”
“真遗憾,这一次你没拿到报酬,但也不用太失望——你失去的,远比那些碎银几枚更有价值。”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到那台武器的,不过——”
“你的小玩具,现在归我了。”
这一刻,伊莲的眼神终于变了。
她像被利刃划过,整个人从麻木中骤然觉醒,猛地抬头。
“他要启动贝尔芬格系统。”白隼担忧地看着伊莲。
“地狱之钥,旧时代的余孽,只要启动就可以控制周围的恶魔机械造物……”伊莲倒在墙边,愤愤地说。
白隼拉了她一把,声音很低,略显急迫:“我们得快走,一旦他启动系统,就为时已晚了。”
“不,”伊莲啐出一口鲜血,“我不能抛下尤莉娅。”
诺兰家族在西部高地上宅邸,哈克正站在其中光线昏暗的控制室内,那是老诺兰用作保险的地方,但如今已经成为哈克的囊中之物。
他手指快速敲击着面前的控制台,透过一扇窗,他看到远处的废墟中,烟尘缭绕,尤莉娅的身影闪烁不定,正在与剩余的斑鸠部队搏斗。
在房间的一角,一些诺兰家族的幸存者蜷缩在角落里。老诺兰的孙女,瑟琳娜,一直低着头,无法抬起眼睛,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她的身旁,两个年老的女佣捂住嘴巴,恐惧让他们的骨头似乎都在颤抖。
然而,哈克没有时间理会他们,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启动中的贝尔芬格系统。
“这一切,”他低语道,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这一切很快都是我的。”
远处,战斗正酣的尤莉娅忽然感到一阵异样。
她的瞳孔泛出异样的亮光,视野中央闪出一行行红字:
【信号接入中:未知来源控制权限】
【识别错误:匹配结构异常】
【状态:临界扰动,来源判定中——】
【来源确定:原生种技术,贝尔芬格】
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从内部“敲击”了一下,轻微震颤。
“——啊……”
尤莉娅捂住头,眼神涣散了一秒——但仅一秒。
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再次跃起。
“什么?!”哈克高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怒意。
他迅速敲击键盘,试图重新连接、调整控制信号。但无论他如何输入命令,屏幕上都不断闪烁着【匹配结构异常】【无法完全控制】【目标设备识别失败】的提示。
在他调出的实时画面中,尤莉娅的身影依旧凌厉地出现在战场上。
“该死!”哈克猛地捏紧了拳头,“不可能……这台兵器怎么可能不听话!”
他用力拍击控制台,不顾一切地想要夺取对尤莉娅的控制。
几秒钟后,他猛地转向屏幕,目光中充满了暴怒与决绝。
“……是吗,原来你不是普通的恶魔玩具。”
“那就别怪我用点——非常手段。”
他将手伸向终端,关闭全部保险限制。
一道白光如同爆炸一样,在所有人的眼前迸裂开来。
整座灰岬如同被点燃,光影折裂成数道锐线,指向城市各处的节点,地面开始震动。
天空扭曲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感知被污染了。
望着眼前的景象,哈克愣住了。
空气仿佛有了形状,星空中撕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裂口,一只巨大的机械手爪从缝隙中伸出,仅仅是投影,就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尤莉娅抬头看向天空,瞳孔骤缩。
一串文字在她识别系统中刷出:
【七原罪武装·紧急跃迁完成】
【机体编号:Z-SIN-V5,代号:贪婪】
【推算胜率:13%,建议:立即撤退】
下一秒,真正的灾厄——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