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说什么胡话呢！又喝晕了吧？”
他赶紧扯起满身酒气的顾曼曼，生拉硬拽，弄回车内。
把司机赶出去抽烟，顾世豪这才摇了摇顾曼曼，着急追问：
“姐！你刚刚说什么呢？我哥杀人？你开什么玩笑！咱家可是正经生意人！再说了……他、他总得有个理由吧？哥跟你男朋友无冤无仇的……”
“他想把我嫁出去联姻，为他后二十年生意保驾护航；他不想顾家财产外流，和爸一样嗜财如命；他还嫉妒林河的才华，嫉妒林河拥有他遥不可及的梦。这三个理由还不够吗？你别忘了爸之前怎么评价顾明诚！”
顾曼曼已完全恨上自己亲哥哥，提起来语气也只有冰冷。
经这么一提醒，顾世豪也突然想起来老爸没瘫前，评价哥哥——“大伪似真，最像他”。
明明那时候哥哥跟家里最不对付、最叛逆、最会惹老爸生气。
可神奇的是，一切真就应了老爸说的那句话。自从家里出事，哥哥改头换面回国以来，他真的越来越像爸了。
“姐……哥他不是违法乱纪的人，他平时一直教育咱俩低调守法，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沉默许久，顾世豪还是试图反驳。
“我敢把这件事怨到他头上，自然有根有据。”顾曼曼冷笑。
她伸进大衣内兜，摸索手机，嘴上不停，“回国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男朋友失踪了，我报了案，请了侦探，还求闺蜜帮我查……”
“结果呢？杳无音讯？”顾世豪屏住呼吸，很怕、又很好奇接下来会听到的大瓜。
“不。恰恰相反，官方那边查得很快，不到一天就有了消息。”顾曼曼神色愈发痛苦，“不久前，他在河东省最南边的一座县城，跳楼自.杀，尸体摔成一滩烂泥。”
“可这和哥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自.杀吗？”顾世豪愈发疑惑。
“这是我求人弄到的，出事那天附近居民拍到的视频。”顾曼曼将手机缓缓推过去。
顾世豪拿起看了一遍，视频并不复杂，就是晨曦时分，一个身形瘦削苗条的男人，逐渐出现在天台边缘，发呆五分钟后，忽然一跃而下。
视频清晰度不高，他只能勉强辨认出，那个失魂落魄的跳楼者，正是姐姐心心念念那位人淡如菊、不慕名利的同校才子。
“额……所以这到底和咱哥有什么关系啊？”
顾世豪觉得姐姐疑似有点太会给哥哥扣锅了，总不能把什么坏事都当成是哥哥干的吧？
“你仔细看，看路边停着的车。”
“看了，所以呢？”
顾曼曼一脸被蠢到的嫌弃表情，终于忍不住伸出食指，在屏幕角落使劲戳了戳，“看这辆！”
无怪顾世豪没注意，因为这辆“车”压根就只照进去四分之一个车尾，甚至就连车牌号都没露进去。
“这车……”顾世豪皱眉不知所谓盯了好半天，忽然，他想通某个关节，瞬间脊背有电流窜起，后槽牙都微微发麻，呼吸一下子停滞。
“认出车型了？”顾曼曼抽了抽鼻子，眼眶泛红，“你哥那辆车，全国限量二十五台，河东省只此一台！真的就那么巧吗？”
这是顾世豪人生第一次感到脚底板冒冷气，就好像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不认识了一样。
“我不会放过他的。”
顾曼曼盯着自己弟弟，很认真，一字一句道。
……
顾世豪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失魂落魄，推开门，一个刚过三十，打扮端庄秀丽的美妇热络迎上来。
“世豪，这么早回来啦？快来吃饭。”
顾世豪完全无视了这个女人，机器人似的掠过她，全凭肌肉记忆摸到餐厅，坐在位置上傻傻发呆。
美妇尴尬地跟着，餐厅里落针可闻。
吃了没两口，保姆过来和美妇说了声什么，美妇又匆匆跑出去，站在门口迎接。
“明诚，你回来了……”
她眸中流转着盈盈水光。
顾明诚刚进门，看到这个神情婉转复杂的女人，立马后退一步，恭敬而礼貌叫了声：
“妈。”
擦肩而过，美妇黯然失落。
饭桌上的气氛静默而压抑。
就连平日里最活泼最闲不住的顾世豪，也没整什么幺蛾子，拘谨地快速扒饭。
“世豪。”顾明诚忽然开口。
顾世豪竟因此抖了下，筷子都吓掉地上，他赶紧捡起，交给保姆，拿过递来的新筷子。“什么事啊哥？”他哈哈心虚笑着。
笑了两声，才发现顾明诚那双好似能洞穿人心的墨邃璨眸，正静静盯着他。
他心底没来由地一紧。
“你今天好像很怕我？”顾明诚眉毛微拧，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哪有，哥，你想多了。我就是……我就是……唉，失恋了。”
他想到个好借口，赶紧敷衍。不过，虽然是借口，回忆起那个天鹅女孩儿突然骤变的态度，他心底切实升起几分怅然若失。
“失恋？”顾明诚作出想听弟弟继续说下去的语气。
“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神经……”顾世豪越说越烦躁，“明明以前都处得好好的，我带她逛街她也跟，我带她去玩她也乐意，时不时还冲我抛两下鱼钩，结果那晚之后，她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是说她以前不是现在这样？”顾明诚好像起了些兴趣。
“差远了。”顾世豪揉揉鼻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以前对我还挺温柔的，结果现在跟吃了枪药一样，气儿比她那个哥都冲，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顾明诚笑了笑，亲和温柔，释放着善意的信号。
但他的笑颜非但没令顾世豪放松缓和，反而令弟弟心底没来由升起紧张和恐慌感，顾世豪本能调整坐姿，正襟危坐。
弟弟微妙的反应，自然也收入顾明诚眼中，他眼底的笑意又变成黯然。
“我不是问对你的态度，你差点欺负了她，她恨你也正常。”顾明诚主动给弟弟盛了一碗汤，“你想想，她有没有什么更自然的变化。比如，走姿，坐姿，口癖，习惯……”
“这个啊。”顾世豪也回忆起来，“我倒没怎么注意，非要说的话……她走路没以前好看了，也不怎么管理表情坐姿了，突然变得散漫好多，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可爱的，我还是更喜欢她现在不端着的样子。”
“这样啊。”顾明诚漫不经心叮嘱，“不过，她既然拒绝了你，你就不要再招惹她了。”
“凭什么啊哥，我追她废了那么大功夫，你一句话就让我放……”顾世豪本能就反驳，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心慌，赶紧住口。
顾明诚一边小口喝汤，一边轻瞥他眼，“你如果真的喜欢，就用心对人家，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不要动那些龌龊心思。”
“行……”顾世豪有些敷衍地应付。
他突然想：哥哥为了姐姐的事，连人命都动了，结果这会儿反而劝自己光明磊落，别动龌龊心思。
真虚伪。
唾弃之余，顾世豪忽然又升起些奇异的感觉，见识过一条人命不声不响消逝，原本还束缚他的某些东西，忽似豁然开朗。
林河不声不响死了，哥哥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既没招案子，也没坏脸色，事儿圆满办了，面子却半点没脏，这做法也太漂亮了。
这就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吗？还别说，确实比龌龊手段厉害。
嚼着饭菜，顾世豪也琢磨起来，有没有什么“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办法，能敲打一下那株小绿茶，让她认错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