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装饰着圣徒十字浮雕的巨门,正被侍者缓缓准备关上,将这神圣的时刻与外界的喧嚣隔绝起来,好让这里的新人与他们的友人们尽情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宁静。
眼看大门即将合拢的的那个瞬间——
“麻烦...请等一下!”伴随着慌乱的呼喊唐突地闯入侍者耳畔,一只有些年轻得过分的稚嫩手臂突兀地插进来,抵住了门扉。
年长的侍者皱了皱眉,循声望去。
门缝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少年有着一头漆黑亮丽的短发,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面容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额前还挂着豆丁大的汗珠,应该是一路跑过来,可能是因为刚刚剧烈运动的原因,那身昂贵的礼服歪歪扭扭,领结也没系对,全然没有身为贵族应有的体面,让这身华贵的服饰看上去和他一点都不搭。
他那背对着阳光,处于阴影中的脸让人看不清,只能依稀从明亮清澈的眼神中读出一股不谙世事的老实,身体还在激烈地喘息着,像一只迷路后终于找到巢穴的兔子。
“很抱歉,先生,仪式已经开始了,为了保持肃静……”侍者带着职业性的礼貌,不紧不慢地说着。
“不...不是的!我是受邀的宾客!这是请柬!”少年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请柬,边缘还带着某种家族的纹章,双手呈上,态度恭谨得近乎卑微,像条哈巴狗一样“呃嘿嘿....路上马车出了点问题,实在抱歉,我是……我是康斯坦丁家族旁支的安德鲁·康斯坦丁,家父让我务必前来祝贺公爵大人的婚礼!”
他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紧张,说这话时不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光是看着他那个样子就觉得不靠谱,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哪家不成器的公子。
侍者接过那张制作精良的请柬,狐疑的目光在少年的脸和请柬上之间来回游移....在他记忆力,康斯坦丁家族……确实是受邀的宾客之一,但记忆中的“安德鲁”应该是个胖乎乎的青年,而眼前这个黑发少年,不光身形修长,脸色也过于苍白了些,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青涩了,与记忆中的安德鲁相去甚远。
还有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久经沙场的他注意到了,少年的身姿似乎挺拔得如出鞘的利剑,但却被刻意蜷缩着,以便藏起锋芒。
许是少年那过于慌张的神态打消了些许疑虑,又或许确实怕坏了公爵大人的好事,让侍者稍微迟疑了一下。
就在他试图找出更具体的疑点时,宴会厅内爆发出一阵久久不能平息的轰轰烈烈的掌声,侍者的注意力稍微有所转移。
“糟了...开始了!”少年趁着他思索的空档,如一阵微风,带着与其憨厚外表不相符的敏捷速度,瞬间从门缝里闪了进来。
“多谢您了!”
少年话音未落,身影却已混入了人流的末端,快得不可思议,眨眼便不见踪迹。
侍者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一种古怪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但圣坛那边传来的喧闹,提醒着他自己的职责。
他摇了摇头,只当是哪个贵族家的小少爷过于顽劣了。
沉重的木门终于彻底合拢,仿佛舞台的帷幕也随之落下一般。
.......
教堂内部的红毯上早已洒满鲜艳的玫瑰花瓣,一路通向圣坛面前,地毯两侧入座着王国最显赫的贵族们,他们安静地坐落于此,所有目光都带着祝福与审视,不约而同投向圣坛前的那对新人。
那位体型略显有点富态,但气度....还尚可的公爵大人,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意气风发,虽年纪已过中年,但没人敢去嘲笑他的模样。
这要归咎于站在他身旁的那位新娘子——另一位公爵之女,她的父亲,与新郎那已经落魄的家族不同,那个男人掌控着王都的经济命脉,富可敌国的同时也是一位相当有威望的政治领袖。
更让人羡慕的是,这位身披白纱的新娘美得不可方物,一副金发蓝瞳的外表,肌肤胜雪,让在场的所有女性都黯然失色,而此时她碧色的眼眸里诉说着数不清的爱意与喜悦,紧紧盯着眼前那身型堪比两个她的爱人,宛如一朵娇艳绽放的花朵。
尽管看上去并不显得郎才女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野花插牛粪,但是在场的人没人会质疑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高台上,德高望重的神父正手持圣典,洪亮而肃穆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大厅中:
“……在主的见证下,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贵,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终生不渝——直至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我愿意!”
新郎那小的看不清的眼睛深情地望向新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主教转向美丽的新娘,以同样庄重的语调发问。
而新娘则含羞带怯,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盈盈含水,她正欲启唇说出那神圣的誓言——
“我反对!”
少年洪亮的声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狠狠撕裂了这片庄严圣洁的氛围。
死寂。
嘉宾们带着或惊愕或愤怒的眼神,齐刷刷地循声望去,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敢搅黄这场婚礼。
在红毯中央,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发少年,正是方才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的男孩。
“我才应该是这场婚礼的新郎!那个丑胖子不配拥有她!”
此刻的他与几分钟前那个老实巴交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脸上哪还有那份慌张与青涩,能看到的只有一种漫不经心的的散漫,唇角勾着恶劣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恶作剧的光芒,整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轻佻与高傲,活脱脱的花花公子形象。
宾客们哗然,窃窃私语的声音像火灾般蔓延开来。
“那是谁家的孩子?”
“疯了吗?在公爵女儿的婚礼上捣乱?”
“嘘,看他那样子,像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估计是喝多了吧。”
大多数人只当这是一个纨绔少爷的荒唐闹剧,毕竟在他人的婚礼上打闹并不少见,甚至出现过打爆别人的婚车车轴这般荒唐之事,已经有人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迫不及待想看这出好戏还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