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高地束起自己那烈焰般的单马尾，穿着虽是男士但又与你的气质那样相符的礼物，毫不怯场地发表着自己有关于天体物理的报告与感言。
你在获奖感言的结尾说，你今后会为人类地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人们都说，你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非凡的气质，好像向世界宣告你会打破一切常规。
那年，我十六岁，你十四岁。
你也马上——在不久之后就做到了，你染个全世界目光都聚焦在了你的身上。
你以一己之力终结了人类地一切重大纷争，本该只在科幻书中出现的“人类同盟”，在2005年的联合国大会上形成了。
自两支人类氏族第一次相遇算起，到六千年前印欧人奔驰的战车，再到亚历山大所向披靡的东征，大汉与罗马帝国的第一次交流，又或是东方的大唐与西侧的阿拉伯帝国两个庞然大物的碰撞，哥伦布第一次踏上自己都未曾感知的“新大陆”，从大炮，舰队，轮船，再到火车，飞机，互联网。世界越来越拥挤，世界也越来越紧密，可人类的整体从未团结在一起。
战争的硝烟滚向千家万户，种族的歧视流入血脉深处。
丑恶，肮脏而又傲慢，如同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永恒冻土。
而以上的一切，都因你的出现，而彻底成为了过往云烟。
你注定是那个时代所有人眼中的恶人，因为你的发现宣告了人类百万年的统治将成为一团泡影，让一切生活的秩序骤然改变，所有人都陷入恐慌。
你也注定是那个时代所有人眼中的救星，因为你的发现使得人类百万年的分裂终于走向了统一，让一切偏执的界限融为一体，所有人都连为一体。
人们说对了，你的确是诞生于奇迹之中指引方向的前路之光。
而你的红发也越发鲜艳。
十四岁，诺贝尔物理学奖；十五岁，诺贝尔和平奖。
李梓沐这个名字注定载入史册。
————信标·下
“紧张吗？”李梓沐机器人后仰仰过头来，看了看穆子川。
“我这手术可是六十九年前就做好了。”穆子川脸上又好像有些无奈。
“那Alice呢？”她又看向玻璃那一边。
“Alice有把握！”
“你还是问问自己紧不紧张吧。”子川看了看梓沐。
“我当然不紧张！”梓沐说，“你的那次零号手术是谁主刀你也清楚呀，对吧？”
子川看了看眼前的正附在贝塔身上的梓沐，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不——”
“那就对了！”梓沐立刻打断了子川的发言，“六十九年前的机器人助手都可以做成的手术，六十九年后也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啦！”笑着看了一眼正在调控室里检查的Alice：“而且她对这个手术也比我熟悉得多啦！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子川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一边的梓沐，又叹了口气，他大抵也明白这方面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她的了，所以为了缓解面对高风险手术无论如何还是会有的紧张感，子川觉得换一件他也比较在意的事情讲。
“梓沐。（“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那孩子……有关这一切的真相？”他看向她，她仍散发着平稳的红色光芒，水母似的在半空中漂着。
“啊…等我手术后吧，夜魔的已经说了…我们的事也说了，Alice的…感觉他自己也能察觉得到……”她好像正抵着下巴思考：“不过也是，有些话对他来说还真的难以启齿…我好歹也是看了他一路的人了，生怕他……不过又不能不告诉他……”
最后放弃思考般地将视线转到了子川的身上，他明白她是什么意思，T_T了起来，她也果不其然地“拜托”道：“你利用下你的优势区间怎么样？”
子川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淡淡地感叹一句：“你可真是瞒了很多东西啊……”
“那可不，要不怎么说撒谎是我的特长？”她又歪了歪身子，像是伸了个懒腰，用极其慵懒的语调——：“啊啊——拯救人类可真累人啊——想逃都逃不掉，跟个枷锁也没两样嘛！”
子川也只是看着她，无奈地笑笑，不说话了。
“话说…是我们来太早了吗？艾彼会用电梯，这会儿应该也快——啊。”
对面的自动门兀地打开了，出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艾彼。看起来昨天Alice的向导做得一点也不好，梓沐有些绷不住，但看着正好到了约定的时间，也只是轻轻笑笑，漂向那个少年。
“梓…梓沐姐！我…我没有迟到吧！”
“没有啦——还提前了几分钟，只是我们更早而已啦——
“而且…”梓沐把头一转，“也是情有可原的嘛…毕竟能住的地方到这儿也是挺远的。”看向了子川：“对吧？子·川·叔？”
艾彼看见穆子川看着像是受了暴击，又不忍想起昨天Alice对他的各种牛角尖，虽然心里头对他确实也没什么更多好感，但起码…这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于是善良的艾彼忽略掉自己今天明明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却硬生生因为权限和迷路原因到了现在才到这里的事，他决定为子川挽回一下形象！
“没有啦！子川叔他其实——”
“唔呃……”
子川听了个开头就跟受了重击一样差点吐血，他顶着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汗水和阴影看了看边上又乐坏了的，疯狂闪着红光的梓沐，十分轻松（？）地轻轻一笑，好像悟了道的修士，什么都看淡了。
“没事…论真实年龄你叫我子川太爷爷都行……”
艾彼还是不懂，梓沐听了一愣，随后笑得更大声了，她从机器人体内发出的欢快笑声甚至传到了操作室里Alice的耳边，她一脸无语地抱着手，看向妈妈身边的两个臭男人。
“妈——我准备好啦——”之后她直接用广播来喊人了。
“哎哟…哎哟不行……”梓沐那之后还是捧着肚子笑了好一阵，之后笑声渐歇，他们都顿感气氛里的紧张少了一大半。于是梓沐慢慢地走近手术室的门。
“好啦好啦，那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梓沐最后转过身子，两只机械手叉着腰，展现出似乎从未有半分改变的自信：“就好好相信我们吧——”
……
“就位，就为，就位，全都就位咯——”
闪着红光的梓沐将身一转，实验室的密封大门打开，她不再回头，挥挥机械手：“保安和观众也就位了吗？记得离玻璃两米距离，小心强光，保护好眼睛喔～”
她漂的慢慢的，红色光芒闪动的频率也越发慢了下来，大门随之紧紧关上。
“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母女两个的时间咯。”梓沐最后漂到了一处划着黄线的区域，那里同时散落着各种包裹着的线，她停在，慢慢地，慢慢地用机械手缠起一只，同时打开了自己背后的接线口，像是呼了一口气一样地，又停下了动作。
“Alice，虽然这次是改良版，但心理上也别有压力，流程就和之前的一样，放轻松。”
她的语调轻柔而又温和，就像一个真正慈爱的母亲，Alice静静地听着，好像也的确平静了不少，让妈妈不再担心。
“那是肯定的啦！Alice记得清清楚楚！”
梓沐笑了笑，机械手臂也同时开始了缓慢的移动，“那——”红色的光芒越发微弱——“就交给Alice了哟。”
借口接入，红色的光芒完全消失，实验室内同时也传来轨道的制动声，一个红色的身影双手搭在胸前，静静地在一张白色打底的床上躺着，被轨道缓慢地送到实验室中央。
空气寂静得不像话。
Alice深呼一口气，拉下一个拉杆，四个滴液罐般的东西从中央的天花板处伸出，里面正滚动着流动的黑色生命。
——手术开始。
实验室内的灯突然全部被关上，只留下了最外围的一圈灯光微亮。
在这一瞬间，艾彼便看见黑色的流动的生命，躁动着从罐瓶内奔出，被地上的螺旋刻意地导向了不同的方向。
“流体生命确认，活性达到要求，等待凝聚……”
Alice的双手片刻不停，双眼紧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每一步每一秒都精确把控，就像是一台超高算力的计算机。
黑色的生命流动着在既定的轨道上行进，最终都来到了同一处终点。
“堆积，汇聚，覆盖体生成中…成功…凝聚完成，下一步……”
Alice眼中的荧光闪烁，她将视线中的一切数据全部记入脑中。无论是眼前不动的稳定着地仪表盘，还是手术台边已汇成一团正寻找着目标的黑色生命。
“流动运行中…目标找寻执行中……寻得目标…指令发送……蔓延中……”
而这黑色的生命最终也发现了正在自己不远处躺着的躯体，似乎欣喜若狂，又从早被设置好了的路径逐渐向上蔓延，蔓延，最终爬到她创造出无限奇迹的双手边。
“蔓延完毕…执行覆盖…头部灯光准备……打开。”
而黑色的生命前去她控制中枢的路途被兀地切断，仅仅是一点微光都极大地阻碍了它的步伐，它横冲直撞，最后也无非只能撒下一片无用的水滴。它只好转而攻向这猎物并不被光所照耀的地方。
“胸部…手部……腹部…腿部……蔓延中……”
艾彼眼中，李梓沐正被一只初生的夜魔迅速吞噬，全身都好似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黑色胶衣，可她的眼，她的口，她的耳，她的鼻，她的脖颈与红发，都并未受到这种低劣生命的半分侵蚀。它或许自认高明的一切行动，其实都由她的猎物一手导演。
“全身灯光，反制措施实行，蔓延控制。”
而最终，实验室内，唯有中央手术台上的李梓沐被灯光所照亮，就像是一个正站在舞台中央，受到万千视线与目光的注视的，聚光灯下无比自信的耀眼明星。
空气内又一次陷入寂静。
Alice注视着显示屏，得到了这个过程中难得的喘息时间。
艾彼感到自己的呼吸也格外沉重，他仿佛正面对着…一场虽无声无息，但却又象征着巨大意义的战争。
就犹如生命的碰撞。
“意识传输准备……”
Alice拍开又一层信息板，一划，一点，又一点。
机器人身上所插的借口抖动了起来，发出无声的怒吼，Alice又一次深呼一口气，死死地盯住屏幕上的数字。
“人格上载中……”
“14%…16%…23%…37%…39%……51%……61%……”
Alice的掌心似乎…不，每个人的掌心都被汗水浸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69%…76%…77%……84%………86%——92%——
“92%——
“93%——
“93%——
“百分之……
“百分之九十二？
“九十一？
“九十？”
“！！！
“Alice！快！把灯打开！”
“！”
“梓沐姐！”
——
————
——————
————————
敞亮的灯光又一次照亮整个房间，黑色的生命铺满了整个实验室的窗子，内部一片漆黑，化作了只会生出绝望与死亡的永夜之地。
即使光明照耀，这罪恶的、黑暗的、可怖的、可惧的浓黑生命依旧死死地扒着窗户。仿佛一双双来自深渊的眼睛，只需一眼，便将一整个人的心灵全部看穿。
“……”
Alice望着疯狂转动的仪表盘发愣，手停在终止实验的按钮上，却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
人格的上载死死地停在了百分之八十六，充斥着整个方向的红色光芒此时也并非象征着母亲的回归，而是死亡的阴霾。
按下去的话…妈妈就永远回不来了……
按下去的话…妈妈就永远是那副样子了……
计算不能……
Alice是哭不出来的，她只能望着自己面前的实验室，与手术台上她残破的身躯。流体生命的覆盖半途中止…就宣告了手术的失败。
不……我还能…起码还能维持一个完整的——
可母亲偏偏在这时又一次动了起来——带着黑色的流体生命——在分明是这样巨大的光亮中——流动了起来。
这可怕的力量在下一瞬间就碾碎了隔离用的玻璃，黑色的丝带在空中疯狂地飞舞着，割裂了墙壁，刺穿了大门。散发出了真正代表死亡的气息。
穆子川心里一惊，当场将全身都化作巨盾拦在站在电灯开关边的，仍无法接受眼前事实的艾彼的四周，甚至连Alice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浓浓的黑又一次开始了蔓延——一瞬间，就将外围的观测室全部填满。
他咬着牙，承受着宛如暴风般的袭击，无论身体的机能在改造后再怎么优秀，都在这一瞬间感到了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意，这分明就不是夜行者该有的力量。
这样下去自己会死，接下来是这里的所有人，再之后——
——可一切又在一瞬之间戛然而止了。
Alice在又一次的惊愕中转过头去——她看见人格的上载在自己不注意时达到了百分之百。
艾彼面前，浓黑的护盾也渐渐散去，这儿发生的每一秒都突破了他的常识与认知，而他现在——看见的则是从病床上站起，不太好意思，正挠着后脑勺的李梓沐。
“好险好险，差一点儿就出大问题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但没问题！因为我是李梓沐！哈哈！还是这副身体方便啊！啊…子川你……啊哈哈……”又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过视线去。
不久之后她就变成了平常的样子：“看！更大更好更强的守护者系统！不会暴走…这次是意外！而且之后可以随意换美瞳了！真正的自定义外表！”她好像没心没肺，睁开那双变得漆黑…又马上转成棕色……随后仿佛进入彩虹一样的瞳孔：“子川以后也更新一下！就是现在……啊………我有点……”
没有人说话的大厅，他们看见红发兀地散在地板之上，她直直地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