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使者站在圣光浮雕下,袖口银线绣的锁链太阳图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闪光。"诸位都是聪明人。"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信仰圣光,伊甸的天空城便会向贵国子民敞开——粮食、医术、永恒的光明。"
桌尾的塔伦国王突然咳嗽起来,帕子掩住的嘴角渗出血丝。
"信仰该是心之所向,而非铁蹄下的选择。"卡里昂亲王推开鎏金扶手椅起身,胸前的家徽——一柄断剑与麦穗交织的纹章在烛光下闪烁。
使者微笑:"军队只为保护虔诚者免受异端侵扰。"
"就像三百年前'保护'我们的祖先?"卡里昂的指尖划过桌面上蚀刻的迁徙地图——那些代表难民路线的凹痕早已被摩挲得发亮,"饿殍枕藉时,可没见圣光垂下锁链拉他们一把。"
北境女大公的银匙"当啷"掉进汤盘。
"看看现在的教会领。"卡里昂甩出一卷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饥荒报告,"三成以上的人在啃树皮,而主教们的餐桌上堆着蜜渍孔雀舌。"他环视众人,"加入他们,是让我们的子民重新学会用泥土充饥?"
使者脸上的肌肉突然绷紧,像被无形的手扯住。他抚过胸前的圣徽——这个动作让两位君主立刻低下头。
"您这是要拒绝主的恩典?"
长桌尽头,卡里昂解下佩剑横放桌面。剑鞘上的断剑纹章泛着冷光:"我们祖先用这把剑开辟的活路——今日谁要亲手掐灭?"
"勇气可嘉。"教会使者转身时白袍扫过瑟瑟发抖的侍从,"只可惜...明智与勇气往往背道而驰。"
当大厅门扉轰然闭合,只留下沉默不语的众人。
"准备迎战。"卡里昂对阴影中的近卫说道,声音沙哑,"告诉阿尔弗雷德,永远别回白枫宫。
哥伦比亚皇家学院的尖顶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银辉,这座被誉为"智慧之冠"的学府,聚集着最显赫的贵族子弟与最杰出的学者。
阿尔弗雷德·冯·洛瑟兰站在图书馆的拱形窗前,指尖摩挲着一本《古代城邦兴衰史》的羊皮纸页边。窗外,钟声悠扬地敲响八下——这是第一节课开始的信号。
"又逃课?"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书架后传来。
阿尔弗雷德头也不抬:"马术课,无聊。"
他的朋友莱昂——一个金发微卷、总带着玩味笑容的年轻人——抱着几本厚重的法典踱步过来。
"这周第三次了,教授们已经开始打赌你能坚持到第几节。"莱昂靠在书架上,"你知道他们在背后叫你什么吗?'幽灵贵族'——永远只露个面就消失。"
阿尔弗雷德轻笑一声,合上书:"总比和那群整天讨论猎犬血统的油腻家伙待在一起强。"
午后的回廊里,一群学生围成一圈。
"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地上,制服沾满泥水。
布兰特·冯·赫尔加德——第六枢机主教的侄子——一脚踩住男孩掉落的课本,靴底碾过烫金的校徽。
"弄脏我的外套,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布兰特慢条斯理地摘下白手套,"够买你全家一年的口粮。"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笑。几个低年级学生别过脸,但没人敢出声。
阿尔弗雷德站在回廊拐角,冷眼看着这一幕。
"不去帮忙?"莱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我记得你剑术课成绩是全优。"
阿尔弗雷德转身离开:"然后呢?明天被扣上'袭击神职人员亲属'的罪名?"他的声音里带着讥诮,"这个学院最擅长的,就是把麻烦变成灾难。"
图书馆的彩绘玻璃将夕阳滤成血色。阿尔弗雷德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发现那个被欺负的男孩正躲在哲学区最角落的书架后擦眼泪。
男孩看到他时明显瑟缩了一下——阿尔弗雷德在学院的名声并不比霸凌者好多少。
"《基础草药学》在二楼东区。"阿尔弗雷德突然开口,指了指男孩怀里被撕破的课本,"新印的第三版比教授用的旧版多了二十种药剂配方。"
男孩呆住了。
阿尔弗雷德已经走向禁书区,灰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晦暗不明。他知道这种施舍毫无意义,明天太阳升起时,弱肉强食的戏码仍会继续。
(这座象牙塔里装的,不过是镀金的野蛮罢了。)
暑假前最后一天,学院的灰袍信使敲响了阿尔弗雷德的寝室门。
"给您的信,从洛瑟兰..."信使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阿尔弗雷德摆摆手:"放在桌上吧,我要赶最后一班船。"
他匆匆抓起行李离开,没注意到信封上火漆印的裂痕——那是洛瑟兰王室用来示警的暗记。窗外,暴雨中的信鸽笼里,还有三封未送出的加急信件正在渗血。
阿尔弗雷德在边境小镇的酒馆勒住马缰。风尘仆仆的斗篷下,他的学院徽章还别在领口,但没人注意这个年轻人。
"听说了吗?第六枢机亲自带兵,从东境打进去了。"一个满脸煤灰的车夫灌了口麦酒,"幸好不是走咱们这边,不然……"
"东境?"阿尔弗雷德猛地抓住那人的手腕,"洛瑟兰的东境?"
车夫被他眼中的血丝吓到,结结巴巴道:"昨、昨天的事,白枫宫怕是已经……"
阿尔弗雷德的指节发白,他丢下一枚银币,转身冲出门外。
夜间的官道被火把照得如同地狱。阿尔弗雷德伏在马背上,灼热的空气里混着血腥味和焦臭味。他的学院斗篷早已换成从尸体上扒下的教会轻甲,胸甲上还带着一道未干的血迹。
"快走!他们连孩子都杀!"一个老妇人拖着断腿爬过路边,怀里抱着没了声息的婴儿。
阿尔弗雷德咬紧牙关,靴跟狠狠一踢马腹。
白枫宫的鎏金大门歪斜着,上面钉着三具尸体——都是他认识的宫廷侍卫。阿尔弗雷德从侧廊的缺口钻进去,佩剑在鞘中轻颤。
他的寝殿像是被野兽撕扯过。教会骑士们哄抢着丝绸和珠宝,有人正用匕首撬他母亲肖像画上的宝石眼睛。
"这破地方还挺富……嘿!你哪个小队的?"一个满脸横肉的骑士注意到他。
阿尔弗雷德压低头盔:"第三圣罚团,奉命搜查地窖。"
对方啐了一口:"赶紧的!枢机大人说了,天亮前要把所有王室成员的脑袋挂上城门!"
后花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阿尔弗雷德僵在原地——那是姐姐艾丽西亚的声音。透过蔷薇丛的缝隙,他看到姐姐被按在喷泉边,白裙染血,三个骑士大笑着撕扯她的衣襟。
剑柄被他攥得咯吱作响,但当他看到骑士们腰间的圣光炸弹时,抬起的剑尖又缓缓垂下。
(现在冲上去,除了多一具尸体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后退两步,转身时踩断了什么——低头看见七岁的弟弟莱昂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蜂蜜蛋糕。
黎明时分,阿尔弗雷德站在边境悬崖上。
白枫宫的火光在远处跳动,像一块溃烂的伤口。他想起父亲总爱说的那句话:"洛瑟兰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风卷着灰烬扑在他脸上,混着泪水流下,手里紧握着印着自己家族胸章的戒指放在胸口。
"我发誓——"他的吼声惊起一群乌鸦,"只要我还活着,必让教会血债血偿!此仇不报,我阿尔弗雷德·冯·洛瑟兰宁可永世为猪狗!"
悬崖下的溪水倒映着他扭曲的脸,那表情已经不像个十八岁的学生,而是某种择人而噬的野兽。
阿尔弗雷德蹲在废弃的樵夫木屋里啃着发霉的黑面包,指尖在地面的灰尘上勾画。
(东境大教堂...第六枢机赫尔加德的驻军地...)
他抹去痕迹,眼神阴沉。想要报复教会绝非易事,大陆上没有能和这个庞然大物作对的组织。
教会的势力盘根错节,但越庞大的系统,内里的蛀洞越多。那个挂着姐姐耳环的骑士说过:"枢机主教们最近在互相厮杀,好像是为了抢什么东西..."
面包屑从指间掉落,他忽然笑了——那是个不符合贵族礼仪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听说了吗?洛瑟兰的小崽子跑了一个。"
"枢机大人放话了,活的赏千金,死的换五百。"
阿尔弗雷德压低头上的兜帽,假装系鞋带。皮靴上沾着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三天前一个想搜他身的巡逻兵的血。
"要我说肯定往北跑了,傻子才往教会领地钻..."守卫的嘟囔声渐渐远去
阿尔弗雷德的靴底刚踏上边境石桥,一声沙哑的嗤笑刺破晨雾。
"殿下,您这身教会杂兵的皮甲可不太合身。"
格雷拄着长戟从哨塔阴影中走出,独眼眯成一条缝。他身后的士兵迅速合围,铁链声哗啦作响。
阿尔弗雷德瞳孔骤缩,指尖猛地掐入掌心——三日前和追兵血战的场景在脑中炸开,但他强迫自己扬起下巴:"格雷队长,你认错人了。"
"认错?"格雷用戟尖挑开阿尔弗雷德的兜帽,"您八岁生日宴上,我还给您牵过马呢。"他的笑容突然狰狞,"现在,您值一千金币。"
麻绳缠上手腕的瞬间,阿尔弗雷德喉结滚动。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但开口时声音却冷得像结冰的河:"教会悬赏我,是因为我拿了‘冰泪宝玉’——洛瑟兰王室的传世之物。"
格雷的手下僵住了。
阿尔弗雷德任由他们将自己按跪在地,"而你现在把我交上去——"他猛地抬头盯住格雷,"教会会怀疑是你想要私吞宝玉!我会告诉教会是你把宝玉吞了下去,藏在了自己肚子里面。"
格雷的独眼抽搐了一下,戟尖抵住阿尔弗雷德的喉咙:"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你可以赌。"阿尔弗雷德扯开领口露出脖颈,"但别忘了,教会最爱用叛徒的肠子喂猎犬。"他压低声音,"想想看,当赫尔加德发现宝玉在你押送途中‘消失’..."
一滴冷汗从格雷的太阳穴滑落。阿尔弗雷德趁机添上火:"到时候他们会剖开你的肚子——毕竟一个叛徒的话,谁会信呢?"
铁链哐当落地。
"滚!"格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长戟重重顿地,"别让我再看见你!"
阿尔弗雷德缓缓起身,掸去膝上尘土。他走过格雷身侧时轻声道:"对了,东境哨塔的墙砖下埋着你私吞的军饷...现在归教会了。"
当格雷暴怒转身时,阿尔弗雷德早已混入难民潮中。晨光刺破云层,照见他嘴角一抹冷笑——哪有什么冰泪宝玉?但贪婪者的恐惧,永远是最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