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酒楼的三层露台之上,寒风卷着清凉,恰好中和了厅内传来的喧嚣与酒酣耳热。

白玉怜与银璃二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苏碧瑶与方青荷一左一右架着,安置在冰凉的汉白玉石凳上。

苏碧瑶那张明艳的俏脸上难掩促狭笑意,她捏着银璃的下巴,将一碗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陈醋酸气的醒神汤强行灌了下去。

另一边,方青荷则要温柔许多,正用小巧的汤匙,小心翼翼地喂着还在梦中傻笑的白玉怜。

“唔……好酸……青荷,你好坏……”

白玉怜含混不清地嘟囔,嘴角却挂着一丝痴憨的笑意,甚至还幸福地冒出了几个晶亮的小泡泡。

相比之下,银璃的反应要激烈得多。

那碗味道可怖的醒神汤刚一入喉,她便如遭雷击,猛地打了个寒噤,混沌的意识被这股强烈的酸意冲开一道裂缝,逐渐回笼。

欲裂的头痛,破碎的记忆……她扶着发烫的额角,秀眉紧蹙。

紧接着,一幕不堪回首的画面在脑海中轰然炸开——她像一只黏人的猫崽,亲昵地抱着白玉怜的腰,用甜得发腻的嗓音软软糯糯地叫着“玉怜姐姐”。

“轰——!”

血液刹那间倒灌回大脑,让她眼前一黑。

银璃那张精致的小脸以惊人的速度由苍白转为绯红,继而涨成了熟透的番茄色。

“啊啊啊——!”

一声蕴含了无尽羞愤的尖叫刺破夜空,分贝之高,引得楼下行人都为之侧目。

她疯了似的扑向一旁还在吹泡泡的白玉怜,抓住她柔软的肩头疯狂摇晃,语无伦次地控诉:

“你个大杂鱼!无耻的杂鱼!你刚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快把我的记忆清除掉!”

白玉怜的臻首随着她的动作无力地前后摇摆,对这番“控诉”毫无反应,喉间反而发出了几声享受按摩般、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大厅之内,楚灵芸正持着琉璃盏,长袖善舞地与几位同僚在应酬。

忽然,她目光一凝,只见一道清冷的身影自楼梯口疾步走来。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正是慕容瑾。

她那张素来宛若冰雕的俏脸上,此刻虽无波澜,但那双在人群中急速扫视的眼眸,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很快,慕容瑾的视线锁定了楚灵芸,立刻快步上前,微一颔首,声音清冽:

“灵芸姐,请问白姑娘在你这儿吗?”

楚灵芸优雅地抬起手,用杯沿向露台的方向点了点,唇边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透过人影间的缝隙,恰能看到白玉怜像个布偶般被羞愤欲狂的银璃大力摇晃着。

慕容瑾径直行至露台。

白玉怜被晃得勉强掀开一条眼缝,见到是慕容瑾,醉态可掬地笑道:

“是……阿瑾啊~来……嗝……一起喝啊~”

慕容瑾对她这副烂醉姿态视若无睹,清冷的声音如冰珠落盘:

“白姑娘,师傅让我来通知你,城中那些人贩已经开始行动了。”

话音落定,白玉怜那迷蒙的凤眸中,有什么东西瞬间凝固了。

她眉尖微不可查地一蹙,痴缠的神态顷刻间收敛无踪。

少女转向身旁几乎要化为蒸汽姬的银璃,吐字虽慢却清晰了些许:

“小银子……麻烦扶我起身。”

银璃满腹疑云,但还是“哦哦”了两声,下意识地松开手,老老实实地将她扶正。

只见白玉怜刚一站稳,便抬起纤纤玉指,以雷霆之势在自己肩井、风池两处大穴上悍然一点!同时,她气沉丹田,催动一股精纯之气逆冲经脉。

一股清冽的气流如山间溪涧,瞬间冲刷四肢百骸,将那股盘踞不散的酒意强行涤荡而出。

不过呼吸之间,白玉怜脸颊的红晕便消失殆尽,恢复了羊脂美玉般的温润光泽。那双迷离的醉眼也重归清明,亮若寒星。

她三两下便将方才发酒疯时弄得微乱的衣襟抚平,而后转向慕容瑾,眼神锐利如刀:

“知道了,即刻出发。”

这判若两人的惊人转变,让银璃看得瞠目结舌。

但她旋即醒悟过来,在白玉怜与慕容瑾擦肩而过的瞬间,银璃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摆。

“站住,大杂鱼!”

银璃的眼瞳中燃烧着两簇名为“屈辱”的火焰。

“你既然能随意解酒,那就说明……刚刚你调戏我,还有用气掀大家裙子的事,全都是故意的,对不对!”

“………………”

白玉怜那张绝美的脸蛋上毫无表情,实际上只是为了竭力掩饰内心的波澜,所以肌肉绷得宛若铁铸。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她声音发颤地狡辩,但银璃的小手攥得死紧,一副“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就同归于尽”的决绝。

眼看场面即将崩盘,白玉怜急中生智,猛地抬手指向湛蓝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高喊一声:

“看!有飞碟!”

“啊?”

银璃本能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扭头望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玉怜便如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挣脱了她的束缚,跟着慕容瑾头也不回地狼狈遁走。

银璃盯着空荡荡的天幕看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歪了歪头。

“咦?飞碟……是什么?”

……

白玉怜紧随慕容瑾,穿过数条幽深的廊道,最终抵达一处位于衙门后院的、尘封已久的室内演武场。

途中,白玉怜已从慕容瑾简短的叙述中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这些天,郭红绡从未放松对人贩子集团的监控,其麾下斥候日夜奔走,早已将人贩们的暗中势力渗透得千疮百孔。

就在今日,一支小队截获密报,并通过对罪犯进行大记忆恢复术,得知了陈廷敬将在今夜前倾巢而出,转移所有被囚禁者的惊天阴谋。

推开两扇沉重的包铁木门,一股混杂着铁锈、硝石与凛冽杀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场内光线昏暗,唯有四角高架上的巨大火盆在熊熊燃烧,将数百名身披玄甲的锐士身影投在地上,拉出无数沉默的、蛰伏的暗影。

他们列成森然的方阵,手持兵刃,鸦雀无声,仿佛一片由钢铁与杀意铸就的死寂森林,压抑的氛围足以让人的心脏停止跳动。

所有光与影的交汇处,是正前方一座三尺高的黑铁高台。

一道烈焰般的身影立于台前,正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郭红绡。

她身着便于行动的赤色武服,将那副凹凸有致的火爆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一头红发在火光映照下,仿佛燃烧的流火。

而在她身后,高台的最中央,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那人身着一袭玄黑色的常服龙袍,其上以暗金丝线绣成的五爪游龙,在火光下闪烁着威严的鳞光。

他看上去极为年轻,面容俊美得模糊了性别,兼具少女的清丽与少年的英气。

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正淡漠地俯瞰着台下这支即将出鞘的利刃。

此人正是王朝的主宰,天子宋怀安。

白玉怜被慕容瑾引至台侧。

宋怀安只朝她投来一瞥,那目光平淡,却仿佛能洞穿人心,旋即便将视线重新落回台下的方阵。

他未曾提高音量,但那清越的声音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穿透寂静,在每一名士兵的耳畔清晰回响。

“朕的勇士们。”

“尔等可知,就在我等脚下,就在这帝都的繁华锦绣之下,正藏匿着何等的污秽与罪恶?”

“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正将朕的子民视作牲畜,肆意贩卖,使其骨肉分离,客死异乡!此等行径,天理不容!”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让台下所有士兵的眼中都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国之蛀虫,法理之末,今日,当尽数清除!”

“朕,要尔等踏平他们的巢穴,解救每一位无辜的同胞,将所有罪人,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宋怀安缓缓抬起手,修长的食指指向前方,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冷酷,声音陡然化作一道敕令:

“奉朕之名,荡平此獠!”

“——出发!”

“吼——!”

数百名锐士齐声怒吼,以紧握的右拳猛击左胸的甲胄,发出金铁交鸣的雷霆之响。

随即,他们整齐划一地转身,迈着撼动大地的步伐,如一道吞噬黑暗的钢铁洪流,涌出大门,奔赴那场注定血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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