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围巾记得围好。”
“噢……”
走在回家的路上，希珀丝的胳膊被某位娇小的银发姑娘环住。她看向后者，轻轻替对方扯了扯有些松动的灰格子围巾——那是她春夏季所穿的护奶裙的颜色。
做着这件事的时候，透过小姑娘银色微卷的发丝，希珀丝久违地嗅到了一丝温和到有些微微发腻的空气，这味道似乎来源于还散发着余热的燕尾蛋糕。
她们走在路边，某位贵人的星能轿车按着喇叭，报童正按着帽檐叫卖，嘈杂的声音像是货架上摆放整齐的牛奶一样，被资本家们乱七八糟地倒进黄昏时分的暮色里，于是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含混起来。
然而在这样的嘈杂与模糊里，少女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它平静，但律动轻盈。
“……”
希珀丝微低眼睑，在彼此谁也没说话的时候，静静凝视着小姑娘头顶的发旋。
她想起先前买衣服的时候，曾经帮特薇娅量过尺码。结果却发现，某位殿下的人类形态并没有她高，为此，当时她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为什么某位殿下不给自己捏一个更成熟些的身体？
她的身段虽说在一众西陆人当中低于平均，但具体来说也达到了五呎三吋吧？若是放在前世，也能算得上身材标准，然而特薇娅现在的身高却只有四呎九吋，足足矮了希珀丝半个头。
再加上小姑娘此时还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就显得她的身高更矮了。
更矮了……
“天气转凉，殿下也要好好注意保暖。”
希珀丝想了几秒，最后只这么对她说道。
“……不用担心啦，希珀丝姐姐，我没那么容易生病。”
然而某位殿下只是如此淡笑回应道。
“是吗？”
“我常年耐冻呢。”
这笑话有些地狱，希珀丝有些笑不出来。但她无意在特薇娅面前展露太多关心，她需要控制自己的心情。
“所以殿下是有什么事，”她缓了缓，问道，“要特别留到这时候和我说？”
“嗯？我还以为希珀丝姐姐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我怎么知道，”少女不经意地放轻声音，“殿下，你不能老是觉得我什么都知道。”
“可希珀丝姐姐不就是这样吗？”
“怎么？”
特薇娅抬起赤金色的竖瞳，又微微眯起：“总是什么都知道，但是却又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希珀丝略微挑眉：
“在和殿下熟络之后，我从没这么做过。”
“真的？”
“我从不口是心非。”
特薇娅没有表态，只是用力攥着她的灰色呢子大衣，盯着她看了几秒，好像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底层逻辑似的。
只见小姑娘又缓缓低下眸子，目光偏转到一旁。“我说，希珀丝姐姐。”她轻轻开口。
“嗯？”
“在图书馆说起璃鹭的事，你当时是想好了的吧？”
“是，”希珀丝点头，眸子安静，“我不想让她这么一直自我麻痹下去，所以久违地当了一回坏人。”
“……看来璃鹭小姐在希珀丝姐姐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因为她是杰西卡姐姐的堂妹，虽然家族之间是政治联姻，但彼此成员之间的情谊是作不得假的，”希珀丝缓缓道，“殿下不记得了？”
“嗯？”
“暑假，去哈尔科特庄园玩的时候，杰西卡姐姐还在殿下面前，特别跟我交代过，如果可以的话，多在心理上给璃鹭一些鞭策……”
她话还没说完，特薇娅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当场怔住。
“但希珀丝姐姐对我就不这样。”
“嗯？”少女稍稍睁大双眼，“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她没注意到自己神态的变化有些大。
但特薇娅却看在眼里，有些狐疑：“你看，我一说，希珀丝姐姐就连忙想要否认呢。”
希珀丝这时才愣住。
过了好一会，等到小姑娘有点想从自己提的那个纸袋里取出一只马卡龙，一边吃一边等她开口的时候，某人的意外神色才缓缓消失，继而以抿唇作为回应：
“我不太明白殿下是想说什么。是我对殿下没有心理上的鞭策吗？”
“没有噢，从来没有。”
“那我对殿下很宽容吗？”希珀丝眨眨眼，“似乎也没有才对。我曾经给你布置过很重的任务。”
“但仅仅只有任务本身，希珀丝姐姐在那之后就对我格外奇怪了，”特薇娅盯着她看，“也许说奇怪可能有点不太准确……”
“但我总是觉得，希珀丝姐姐对我标准，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这是殿下的个人感受？”
“嗯。”
希珀丝低了低眸子：“那为什么忽然在这时候提起呢？”她觉得天似乎有点冷了，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
“因为很简单啊。”
“怎么？”
“我当时……也和璃鹭说了差不多的话吧，大概也是，说要暂缓前往之类的。希珀丝姐姐还记得吗？”
希珀丝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记着呢，”她说，“殿下特别强调了身份的事情。”
“但是希珀丝姐姐只教训了璃鹭，对我就轻轻放下了，”特薇娅微微鼓起腮帮子，“我不明白。”
希珀丝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想说什么了。
她是想说，“自己的回应”超出限度了。
这示好，如先前无意中流露出的那般。
正切实让特薇娅感到“自己不配”。
“怎么，希珀丝姐姐？”
“我……殿下，”少女微不可察地咬了咬下唇，“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虚得发慌，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还是怎么的，像是有种东西被闷在了心里。
“嗯？”特薇娅皱眉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我是说，先前我们已经就这个事情达成共识了，”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平静，稍稍闭眼，然后呼出一口气，用若无其事的声调轻轻来答，“殿下不记得了吗？”
特薇娅眨眨眼：“记得倒是记得……但是，为什么……”
她冷了眸子：
“为什么要在那时候朝殿下笑？”
“唔……”
“因为我在表态。我的提醒也好，批评也罢，那也是只针对璃鹭，而不是针对你的，殿下。”
“换句话说，如果殿下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希珀丝有意让声音少些起伏，“我想我可能要给殿下扣分了。”
“嗯？……原来是这样吗？”
“当然。这么解释殿下听懂了吗？”
她看向特薇娅，神色平淡。先前的温和消失了。
换来的却是小姑娘苍白面容上安心的笑意：“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啦。”
“嗯。”
而未曾察觉到特薇娅状态的少女，则将头转到另一侧，微垂眼眸。
“……”
纸袋子的重量被收束在细细的提手上，粗糙地磨着白皙的指节，指节上传来清晰的疼痛感。
她不解，难道还要演得再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