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的后方传来骚动。

璃鹭听到身后人的抱怨,看向面前背对着她,矮她半个头的龙辞女孩。

然而后者似是听不懂意兹尔语,以至于在小姐们的议论声中,仍一脸镇定地,甚至于斤斤计较地数着钱包里的硬币。

她身上并未穿着西陆人的服饰,这让她在一众千金小姐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店员小姐姐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显然已经等她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了,璃鹭?”

店外等的希珀丝这时候也晃了进来,刚好撞见在后面排队的璃鹭,还有那位正在点数钞票的龙辞姑娘。

璃鹭看了一眼那位平静叹气的龙辞女孩,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希珀丝轻轻道:

“这位小姐好像钱没带够……后面的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希珀丝看向那名留着低盘发的龙辞姑娘。似是有某种特别的感应,后者也看了过来。

然后,显露出了极为自信——也许说无赖更合适一点——的微笑。“不好意思,这位精灵小姐,”她用精灵语对璃鹭笑道,“能麻烦您借我点钱吗?”

这精灵语自然带点口音,但希珀丝看得出来,她是真敢在这么大的压力面前,用这么坦然自若的态度问出这个问题。

用落落大方来形容并不为过。

不由想起从前学外语,为了口音斤斤计较的时候。

听到自己的母语,璃鹭眼前一亮,非常痛快地从衣兜里取出钞票,对店员小姐爽朗道:“她的钱我来给。”

店员小姐姐如释重负,替她们打好了包,好歹是给她们都送了出来。

希珀丝借机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龙辞姑娘的装扮:改良对襟衫,马面裙,虽说加入了很多西陆时尚元素的设计,例如内里的衬衣用了绳扣,但整体的形制仍然贴近传统。

“怎么了,这位小姐?”

身高五呎有余的龙辞姑娘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好奇来问。

“唔……”

希珀丝有一种这家伙社交能量比璃鹭还充沛的错觉。“您的衣服很好看,”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这裙子是叫‘直身’吗?”

龙辞姑娘稍稍意外,但很快面露微笑:“小姐似乎在这上面有些研究。”

有些研究?

不知怎么,像是触发了底层代码,不这么说就不舒服一样。

希珀丝出于本能地自谦了一句:“算不上研究,只是稍微有些了解而已。”

对方一愣,旋即抬起衣袖笑了:“您说话真让我感到亲切。我想如果我们现在不是在用西陆的语言,我几乎要把您当作自己人了。”

“……”

她们出了店,在等特薇娅和蕤叶买马卡龙的时候,那名龙辞姑娘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萧绫瑶,”女孩大方轻声道,“龙辞南海郡穗城人,是作为官方留学生被派到这里来的。”

希珀丝和璃鹭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这才得知绫瑶原来是来学院参与进修的。

“绫……嗷……”璃鹭念着这个拗口的名字。

希珀丝似是回忆了一下,继而平静看向她:“绫瑶小姐的名字很漂亮,家里人对你似乎期望很高。”

璃鹭有些诧异:“为什么希珀丝你一下子就念对了?”

“啊,怎么忽然这么说?”绫瑶微笑,“抱歉,没有冒犯……我是说,很少有西陆的朋友会像索兰小姐一样,对我们名字的意义这么敏感。”

“这是语音学上的知识。”

希珀丝稍微解释了一下同音字的概念。“等,等下……希珀丝,”璃鹭显得更意外,“所以这就是他们让你来给龙辞学生上……通识课的理由?”

“是,”少女颔首,“我之前被安排做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当着外人面,她没说过,养父故去,最初被送进安全局参加文职工作的时候,上面的领导曾经让她研究过好几个方向的内容。

这其中,自然包括龙辞这个古老的国家。

所以尽管有“那方面”的因素,但希珀丝自己清楚:对龙辞的了解,大多还是她自己在无数个夜晚,一点点学语言,啃文献,进而慢慢积累下来的。

“难怪……”

希珀丝注意到,和西陆学生不一样,在她们交谈的时候,绫瑶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她们说话,并没有出言打断的意思。

见这位精灵女孩看向自己,绫瑶才又笑道:“今天钱没带够,哈尔科特小姐和索兰小姐愿意帮忙,绫瑶自是感激不尽。”

“回到会馆之后,我会向带队老师说明情况,把钱补齐送过来。对于今天的事情,我想再次登门拜访表示感谢,还希望两位不要推辞。”

这是非常有东陆风格的表达。

于是本能再次触发,希珀丝又下意识道:“不过是一点小事,绫瑶不必这么……”

“登门拜访吗?好啊,我也很想结识龙辞朋友,”而一旁的璃鹭坦然笑对,“欢迎你来找索兰小姐和我。”

于是希珀丝和绫瑶一起看向了璃鹭。

“怎,怎么了?”精灵女孩有些困惑。

希珀丝看向绫瑶,眨眨眼道:

“绫瑶小姐。”

“喊我绫瑶就好。”

“嗯……绫瑶,我听说龙辞人习惯于到了一个地方,就遵循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就是说,你是真的有这方面打算的吧?”

“嗯?”

“我并无所谓,但我想璃鹭应当是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少女微妙地提醒了一句。

“等下,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领会到希珀丝意思的绫瑶愣了一下,旋即带着无奈笑道:“这是自然。我明白哈尔科特小姐的意思,改日我一定会登门拜访,这点还请希珀丝不要担心。”

“那就最好了。”

又交谈了一番,在特薇娅她们回来之前,绫瑶便先行离开了。

“怎么说吧,”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璃鹭呼出一口气,又笑了一下,“感觉还是有点吃力……”

“璃鹭是指?”

“……嗯,没什么啦。”

特薇娅和蕤叶这时候买完马卡龙回来了,看上去盒子还挺多的。

不过这恐怕也只能给特薇娅吃……这小姑娘怎么吃都吃不胖。

某人有些不平静地想着。

她们在街头清点了一下买回来的东西,准备各回各家。

然而在临行之前,似是想起了什么。

蕤叶轻轻碰了一下璃鹭的手肘:

“那个,小姐。”

“嗯?”

“今晚别忘了……大小姐还有公爵阁下邀请您去他们那儿吃饭呢,我是说,您可能得稍微快些了。”

希珀丝对她们提到的事稍稍留了个心眼,刚想出言询问,衣角又被小姑娘轻轻拉住。

“走吧,希珀丝姐姐。”

少女回头低眸,恰好看见某位殿下正贴在她身侧。“先前不是说……想和希珀丝姐姐聊聊吗?”她放轻声音来问。

“嗯,怎么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慢慢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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