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骄阳颇为炽烈,白玉怜下意识地抬起纤纤玉手,在眉间拢起一道优雅的弧度,微眯着那双清亮的凤眸望向天穹。

“天气真是暖和得过分了呢……”

融融的暖光倾洒在她娇嫩的肌肤上,仿佛要将黑斑病风波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蒸发,令人通体舒泰。

收回视线,她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座气派非凡的酒楼上。

朱漆牌匾上“德胜酒楼”四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高耸的楼体飞檐翘角,檐下悬挂的成串赤色灯笼,即便在白昼也漾着一层喜气。

楼前车马喧嚣,人潮涌动,一派盛世安乐的繁华。

今日,楚灵芸将这酒楼的顶层悉数包下,用以庆贺疫病平息,并犒劳一众在灾祸中竭心尽力的尚药局医官与城中各家医馆的郎中们。

自然,也少不了她白玉怜这“一大家子”。

少女提着曳地的袍摆,款款迈入楼中。

一楼大厅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中央的高台上,一名歌伎怀抱琵琶,指尖拨弄出婉转清丽的曲调。

她未曾流连,径直走向通往上层的木制阶梯。

“银璃她们应该早就到了吧,也不知那几个家伙有没有安分守己。”

白玉怜心中正这般思忖,纤足刚踏上顶楼的地板,一道娇小的倩影便如寻巢的乳燕,猛地撞入她温软的怀中,一双小手更是紧紧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玉怜姐姐~嘿嘿~”

那嗓音甜软娇憨,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醇厚酒气。

白玉怜垂眸望去,只见银璃那张素来写着几分小傲娇的精致脸蛋儿,此刻泛着醉人的酡红。

一双澄澈的眼眸水光潋滟,氤氲着迷离的雾气,正傻乎乎地在她腰间轻蹭,活脱脱一只撒娇讨宠的白猫。

“这是……”

白玉怜一时有些发怔。

一旁的方青荷端着白玉酒杯,面带一丝窘迫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我就劝了她一小盅,哪知她是沾酒就倒……”

原来如此。

白玉怜看着怀里这只从未见过的、醉态可掬的银发少女,樱唇有些憋不住笑意。

倘若小银子酒醒之后还有记忆,不知道她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悄然对始作俑者方青荷比了个拇指,用口型无声地嘉许道:

“干得漂亮!”

怀中的银璃似乎嫌拥抱不够亲昵,竟开始不安分地蹭着白玉怜修长的腿,喉间还发出满足的、小兽般的呜咽。

白玉怜忍俊不禁地将她从身上“剥”下来,塞给方青荷照看,这才得以脱身,继续向酒宴的中心行去。

此刻,身着一袭月白华服的楚灵芸正立于人群中央,言语恳切地致辞,感谢众人于危难之际的付出。

她的致辞言简意赅,很快便落下帷幕。

一转身,楚灵芸便瞥见了姗姗来迟的白玉怜,遂端着两杯琥珀流光的佳酿,含笑迎来。

“还合胃口吗?我们此番最大的功臣?”

她将其中一只剔透的琉璃盏递了过去。

“楚总管谬赞了,”白玉怜接过酒盏,谦逊道,“我所做的不过是些许微末小事,况且最后,我与小银子也是承蒙楚总管找人搭救才得以脱险。”

楚灵芸闻言,只是莞尔,那笑容里满是对少女谦逊品格的赞许。

她转过身,目光流转,环视四周。

顶楼的雕花轩窗尽数敞开,满堂宾客推杯换盏,言笑晏晏,融洽的气氛足以消解任何芥蒂。

窗外,惠风和畅,京城的长街上人头攒动,百姓的眉宇间再无疫病的阴霾,唯有安居乐业的恬静。

“无论如何,”楚灵芸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白玉怜清丽的容颜上,“我都必须感谢你。这一杯,聊表心意。”

“楚总管言重。”

白玉怜举盏,与她的杯沿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

酒过三巡,白玉怜显然也高估了自己的海量。

只见她那张本就倾城的玉颜上,此刻已是红霞纷飞,一双秋瞳也变得水雾迷蒙。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一手叉着不堪一握的纤腰,一手指着周遭所有相熟的女子,口齿不清地娇声宣布:

“诸位!本姑娘……有了一个天才般的构想!”

黑发少女笑嘻嘻的,露出那口洁净的白牙。

“人生在世,多有烦忧!若不能及时……嗝……及时排遣,终会酿成恶果!故而!本姑娘,白玉怜!将为各位展示一种……最适合用来疏解压力的无上妙法!”

在场的女子们都被她这娇憨的醉态逗得花枝乱颤,纷纷娇笑着起哄,催她快些献宝。

众所周知,修行者体内的“气”,可用于攻伐,亦可用于御物,向来是武者们争斗的根本。

“但是!”白玉怜的声调陡然拔高,“你们不觉得,如此奇妙的力量,仅用于争斗厮杀,实在是太浪费了吗!人类的智慧,不应被禁锢于血与火之中!我们要尽情挥洒我们的想象力!所以——”

本姑娘将以此“气”,为各位演绎,何为……排忧解愁的至高境界!

话音甫落,黑发少女深吸一口气,纤细的腰肢一沉,竟是扎了个摇摇欲坠的马步。

她那宽大的云袖朝左右猛地一拂,一股无形的劲风自她周身悄然弥散。

围观的女子们只觉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皆屏息凝神,一双双美目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随即,白玉怜猛地睁开醉眼,口中娇喝一声:

“这便是人类的想象力啊!”

刹那间,一道强横的气旋自她娇躯内轰然引爆,如水面的涟漪般向整个楼层极速扩散!

下一刻,此起彼伏的、混杂着羞恼与惊慌的娇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只见在场所有女子的罗裙、襦裙,竟被那股无形的旋风齐齐向上撩起,裙摆翻飞间,一双双笔直修长的玉腿尽数暴露。

底下那若隐若现、各色各款的绫罗亵衣……淡粉、水绿、月白,春色满园,场面一度陷入了甜美的混乱之中。

而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仍维持着马步的姿势,酡红的脸蛋上,是心满意足的痴痴笑意。

她眯缝着眼,像个得偿所愿的小老头般,得意地竖起了大拇指。

“人类的想象力……最棒了……”

据说,在白玉怜酒醒之后,她就被含羞带嗔的女人们结结实实地胖揍了一顿。

……

与此同时,东城区,德胜酒楼正下方庞大的地下空洞内,却是森然的另一番光景。

此地宛若一座深藏地底的巨型船坞,岩壁挂着水珠,空气里混杂着腐土与铁器的腥气。

数十盏自吊臂垂下的风灯,与中央那座如参天古木般的巨大黄铜枝形吊灯,将这片罪恶之地照得恍如白昼。

无数苦力正操作着吱嘎作响的人力绞盘,将一个个以黑帆布包裹的“货箱”从深处吊起,运往一条地下暗河的渡口。

现场井然有序,与寻常的货运码头别无二致。

只是,在一处交接时,一块黑帆布的边角意外滑落,露出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张张毫无血色、眼神空洞麻木的人脸。

此地,正是京城最大的地下人口贸易中枢。

高台之上,一名身着暗紫色锦衣的中年人——苍雀,正躬身捧着一本账册,向一个负手而立的威严身影恭声禀报。

那身影的主人,正是大理寺卿,陈廷敬。

他身着一袭玄色暗金纹官袍,花白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面相庄严。

此刻,他正用一双不起波澜的眼眸,冷漠地俯瞰着下方那繁忙而罪恶的一切。

“大人,”苍雀压着嗓子道,“凌汛期结束较预估提早了十日,河运司已恢复常态巡检。我们原定趁乱出货的计划,或需提前。货单已核对无误,接应的船只亦已就位,只待您一声令下。”

陈廷敬并未回首,声音平淡得仿佛在闲谈。

“可保万无一失?”

苍雀心头一跳,略作迟疑:“各处关节皆已打点,按理说……当无大碍。”

这模棱两可的回应,显然触怒了陈廷敬。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肃穆的面容上依旧无甚表情,但目光却陡然化作两柄出鞘的利刃,森然刺向苍雀。

仅仅是一道眼神的压迫,苍雀便觉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襟。

“大人息怒!是属下失言!”

“我再问一次,”陈廷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碾碎骨骼的沉重威压,“是否万无一失。”

“是!万无一失!”这一次,苍雀再不敢有半分犹豫,以头抢地,惶恐作答。

陈廷敬这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他抬起手,用拇指缓缓摩挲着食指上那枚通体温润的墨玉扳指,随即大袖一挥,玄色的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

他未再看那匍匐在地的下属一眼,转身踱步离去,只留下一句不容置喙的命令。

“黄昏落幕之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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