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陆青镇定的开口，斩断了温言絮所有混乱的思绪，“拿出来，林晓晓的手机定位。”

“你在她的手机上安装的监视软件里面有这个功能，不是么？”

温言絮浑身一颤，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钉在原地。

她脸上的担忧和恐惧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深切的慌乱和……被看穿的狼狈所取代。

“我……我……”

她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手机，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青仔，我……我刚才真的吓坏了。”

“看到晓晓说自己要自杀……我下意识想到了我没能救回来的妹妹……我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忘了有这回事了……”

她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慌乱地解锁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调出了一个地图界面。

屏幕上一个闪烁的小红点，清晰地标注在林晓晓的所在位置——距离陆青家最近的那条河边。

她将手机屏幕转向陆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认罪的颤抖。

“你是怎么……”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青，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不解，“你怎么知道我装了定位软件？”

陆青接过手机，目光在那小红点上停留了一瞬，确认无误，然后抬眼看向温言絮。

他脸上没有什么愤怒，只有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你安装的地方太显眼了，温言絮。”

“上次你帮她拿东西时，就那么随意地摆弄她的手机，然后借口擦屏幕。”

“对于一个有前科的人来说，这种手段拙劣得让人难以忽视。”

“但毕竟这件事是在你承诺改变之前发生的，所以，我可以原谅你。”

他顿了顿，将手机塞回温言絮微微发抖的手中：“现在，愿意帮我这个忙，带我去林晓晓准确的位置吗？”

温言絮像被烫了一下，猛地握紧手机。

陆青话语中的讽刺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但也瞬间点醒了她。

是的，她又犯了老毛病，自以为是地用“保护”的名义侵犯了别人的边界。

羞愧感灼烧着她，但此刻，林晓晓摇摇欲坠的身影压倒了所有情绪。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股决然：“走！我们这就出发！”

车子几乎是咆哮着启动，在寂静的河边路上飞驰。

温言絮紧握方向盘，目光死死盯住前方，油门踩到了底。

陆青沉默地坐在副驾驶，视线穿透挡风玻璃，锁定了远处的河堤。

那个在晚风中显得格外娇小、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身影——林晓晓。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不远处。

陆青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向河边，温言絮紧随其后，心脏狂跳。

刹车声惊动了河边的少女。

林晓晓缓缓转过身，月光和远处城市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陆青看清了她脸上的吃惊，看清了她所表现出的，如同沉入美梦般的沉醉。

“哥……哥哥？你还是找到我了，”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被寒风吹散的破碎感，“你……你是来劝我的吗？劝我不要跳下去？”

陆青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没有急切地靠近，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温言絮预想中的痛心疾首。

相反，他姿态放松，甚至有些疏离地抱臂而立，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晓晓身上。

“劝你？”陆青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那还真不一定，也许……我是来劝你继续跳下去的的也说不定。”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林晓晓的眼睛猛地睁大，眼眸里瞬间被巨大的错愕和受伤填满：“怎……怎么这样……”

她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仿佛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也被无情掐灭。

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她的身形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沉入河底。

陆青看着她瞬间崩溃的表情，眼神却依旧没有动摇。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林晓晓？”

“我说过，要学会独立，即使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要是你自己深思熟虑后独立的决定。”

“不要害怕被任何人讨厌，甚至包括我，我的想法你觉得不对，也可以不听。”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锐利地刺入林晓晓的眼底：

“就像我自己，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就勉强自己去做违背本心的事。”

“我的路，我自己选，自己走。”

“那么，你呢？”

林晓晓被他问得怔住了。

汹涌的悲伤和绝望似乎被这冰冷的话语短暂冻结。

是啊……跳下去，不正是她独立的选择吗？

是她觉得不再拖累陆青、解决自己这个“麻烦”的方式，她原本就是要选择这条路的。

哥哥看起来毫不关心自己。

可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他嘴上这么说，可他还是来了？

可他还是来到了这河岸上，紧紧地关注自己。

泪水流得更凶了，但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一丝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她看着陆青在夜色中挺拔却疏离的身影，那个在无数个黑暗时刻给予她唯一光亮的身影。

“可是……”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你来了……我的救世主……你来了啊……所以……”

她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委屈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渴望交织在一起：“所以在这里，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变好的……对吗？”

陆青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像是礁石一般静默着。

林晓晓忽然想起什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你之前说，高考过后……就要赶我走的……”

她鼓起残存的勇气，带着卑微的祈求，“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变得独立……不再给你添麻烦……我……我可不可以……不走？”

河风呜咽着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陆青依然没有说话。

陆青的沉默让林晓晓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可就在她以为会再次听到冰冷的拒绝时，陆青终于开口了。

“可以。”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林晓晓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过，”陆青紧接着补充道，“要收费了，一个月一千，就从你刚才转给我的那些钱里扣。”

林晓晓愣了愣。

“收费？”

不是施舍，不是怜悯。

而是……交易？

一种平等的、没有情感负担的契约关系？

她忽然明白了陆青的用意。

他不要她的依赖，不要她的愧疚，甚至不要她以“家人”名义的捆绑。

他要的，是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对自己负责的选择。

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冲上眼眶。

林晓晓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勇敢地迎上陆青的目光，那里面不再是怯懦和乞求，而是带着泪光的坚定。

“哥……”她的语气好像变得坚强，声音虽然还有些哽咽，却异常清晰，“对不起……对不起之前那么任性，那么依赖你……那么……让你为难……”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过去所有的阴霾都呼出去，一字一句地说：

“我明白了。我会学着独立。学着……不再活在你的眼光里，也不再活在别人的评判里。我会……学着做我自己该做的选择，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我……不会再依赖你了。”

“我不会再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带着最后一丝期冀问：“那么，哥哥，你……你会原谅我吗？原谅我以前……那么傻？”

陆青看着她脸上混合着泪水和决心的表情，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林晓晓身上见过的、带着疼痛却倔强的光芒。

他微微摇了摇头。

“原谅？”他淡淡地说，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流淌的河面，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渺，“这并不重要，林晓晓。”

他收回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眼神深邃而平静：“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明白了——不要为了别人的悲欢喜乐，勉强你自己去做任何事。无论是活下去，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残酷的字眼，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包括我的想法，你也可以完全不在乎。”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对一直紧张地站在不远处的温言絮点了点头：“走了，温姐，送我们回去。”

林晓晓站在原地，看着陆青挺拔的背影融入夜色，又看了看旁边温言絮关切又复杂的眼神。

晚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留下微微紧绷的凉意。

心口某个地方依然疼得厉害，但另一种奇异的、沉重的力量，正从那疼痛中悄然滋生。

她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脸，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跟上了前方那两个身影。

河水的呜咽声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是城市的灯火。

和一条终于被她完全踏上的。

一条需要她独自去摸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