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拉菲娜领着她走进了那栋位于整座地下城市中心、耸入穹顶的中心圆塔。
女人轻车熟路地穿过大堂，径直走进观光电梯，摁下按钮：
“光论高度的话，这里就是整个爱森堡最高的建筑了。”
“那……那上面是什么？”伴随着电梯门在面前合上，米粒忍不住好奇地小声问向对方。
她背着手，侧身对米粒说：“顶楼吗？一家很不错的餐厅，味道是整个商业区最好的，我经常去，带你来尝尝。”
“呃……地、地上？”
“中心塔的地面部分？”赛拉菲娜挑了挑眉梢，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嗯嗯……”
“司令部。”
“？”
女孩疑惑地眯起眼睛，身子往后仰了仰，对爱森堡这奇妙的区域规划越发感到不可思议。
观光电梯开始飞速上升——
透过弧形的透明轿厢壁，整座地下城市的景象在米粒脚下徐徐展开。
星罗棋布的璀璨灯火先是迅速铺开，随后慢慢变成一张逐渐缩小、流光溢彩的方圆沙盘……
纵横的街道、穿梭的车流、如同蚁群般渺小的人群……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米粒贴着玻璃，有些愣愣地看着这番景象，光晕倒映在她的额下。
“美吗？”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里掺着点若有若无的骄傲。
“嗯……”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电梯在顶层停稳，门扉滑开，温暖清新的空气与食物香气扑鼻而来。
这里与米粒想象中的高级餐厅完全不同。
既没有奢华的水晶吊灯，也没有安静到压抑的氛围。
整面整面墙，全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可以全方位将地下城的夜景完美尽收眼底……
暖色调的灯光下，坐满了前来用餐的客人，周围满是食物的热气和人们轻松的交谈声。
“女王陛下！”餐厅老板是个看起来十分爽朗的中年男人，下巴有着好大片淡青胡茬。
他一眼就认出了赛拉菲娜，立刻从吧台后跑了出来，脸上同时带着惊喜和敬畏。
“给我们找个窗边的位置。”赛拉菲娜的出现让整个餐厅都为之安静了一瞬。
但她只是随意环顾众人片刻，客人们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只是投来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拘谨。
两人被引到了视野最好的一个卡座。
女孩隔着小绿植望了望远处的透明穹环、又瞥了瞥下方视野死角的城市边缘，对这里不似之前那般狂热的民众表现感到奇怪。
仔细想想，如果现在自己坐着的位置上方就是爱森堡的司令部……
那这周围的人岂不都是——？！
“这家店的老板原本是个四处流浪的厨子。”赛拉菲娜一边滑动着平板上的菜单页面，一边向米粒介绍道：“不过他很会处理废土上的各种变异食材，我就让他在这里开了家店。”
“这里……”米粒小心地扭头偷看了一下餐厅内的景象，“气氛倒……挺轻松的……”
闻言，她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去。
——那些客人们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桌，有说有笑。
“你以为会怎样？”赛拉菲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连饭都不敢吃？”
“不是……就是没想到……”米粒咬着唇，不知该怎么表达，“他们……都是军官吗？”
“这里又不只是军官在吃饭。”
女人放下平板，朝其他桌示意了一下。
“你看那边，穿工装的——是重型机械维修站的技师；”
“旁边那位女士——生物研究部主管。”
米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确实看到了各种不同装扮的人……
有的身着军装，有的穿着工装，还有的甚至披着白大褂……
也不知道是不是忙的，怕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再看那桌，坐着的是炼钢炉的炉长和两位高级工人。”女人继续给她解惑道。
“他们……都能在这里消费？”米粒的声音压得很低。
“当然。”
赛拉菲娜捏起一小块方形的炼乳面包送进嘴里：
“爱森堡没有其他势力那么等级森严——我取消了所有奢侈浪费的消费，这里的一切都按照实用标准来定价。”
随后吮了吮手指，又抬起来指了指餐厅的装潢：
“你看，这里用的也都是防弹防爆材料，胜在实用耐用；食物也是，注重营养和口感，不搞那些花哨的摆盘。”
女孩咬了咬唇，心里倍感好奇。
“那…那军官和工人的待遇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赛拉菲娜喝了口茶润润喉，“但差距都被我控制在了合理范围内。”
“军官的食物份额多一些，住房条件好一点，子女方面有一定福利——但不会天差地别。”
长长舒出一口热气，她放下茶杯看向米粒。
“最大的区别只在于军民身份。”
“军人承担更多风险，理应享受相应待遇。但工人、科学家、技师，他们的价值同样重要。”
“为什么……你要这样？”米粒忍不住问道。
赛拉菲娜的回答很直接：
“因为有用。”
“过度的等级差距只会造成内部矛盾，降低整体效率。”
“我要的，是一个高效运转的机器，而不是一个挥霍浪费的贵族游乐场。”
“那些研究员如果因为待遇问题分心，就无法专注于武器研发。”
“工人如果吃不饱饭，就无法保证生产质量，这对军队来说是极不利的。”
米粒微微点头，心里对赛拉菲娜的管理方式有了粗略的认识。
“所以……这里真的…没有贵族？”
“贵族？”女人冷笑一声，“这种东西就是累赘。”
“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军人、能干活的工人、能创新的天才。”
“至于那些只会挥霍资源的寄生虫——”
“马上就要被我清理干净了……”
她后半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女孩隐隐感到后脊背发凉。
很快，一道道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焦香的烤肉滋滋作响，浓郁的汤汁在陶锅里翻滚……
甚至还有一盘翠绿的、米粒从未见过的蔬菜。
“来，尝尝这个。”
赛拉菲娜用公筷夹了一块烤肉放进米粒的碗里。
“用变异岩猪的里脊做的，经过处理后完全没有土腥味，肉质很嫩。”
米粒迟疑地用叉子戳起那块肉，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浅尝不过半晌，她的眼睛便立刻亮了起来。
肉质确实鲜嫩多汁……
香料的味道恰到好处地渗入其中，美味得让她差点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吞下去。
“好吃吗？”
“嗯嗯……很好吃……”她用力点点头，腮帮子鼓鼓的。
赛拉菲娜见她这副模样，唇边漾开笑意，继续为她布菜。
这一刻的她，似乎褪去了平日里那份令人胆寒的威压，看上去竟有几分像是位在照顾自家孩子的普通长辈。
当然。
这种错觉很快就被打破了。
女人又拿出了那台便携监测仪，靠着挡板放在了餐桌上。
“心率一百一十，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道菜。”她指尖点着屏幕上的波形图，分析道。
米粒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
“放松点，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口味。”赛拉菲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尝尝另一道菜，“这个是菌菇浓汤，你的肠胃比较弱，喝点热的对身体好。”
她只好硬着头皮拿起汤匙，在对方的注视下小口喝着汤。
“嗯，心率降下来了，血压平稳、体温正常……你的身体正在放松。”赛拉菲娜对屏幕上的数据非常满意，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宝贝一样。
一顿饭，米粒吃得是五味杂陈。
食物是顶级的美味——
可被当成实验品一样实时监控的感觉，当真让她如坐针毡……
窗外的地下都市星星点点，宛如一片倒映在地底的银河。
“你建立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米粒捧着温热的汤碗，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
赛拉菲娜切肉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小半块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然后才抬起头。
“为了生存。”女人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那……其他人呢？”
“他们？他们需要强者的庇护。”
赛拉菲娜将自己米饭上的另半块肉夹起，放进女孩碗中。
视线也落在她的脸上。
“——就像你一样。”
米粒垂下眼帘，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