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从酒精带来的眩晕中挣脱。托马斯的话像两把刀:一把指向投降,苟活但余生尽毁;另一把指向提瑞斯的方案——用最极端的手段搏一线生机,赢得谈判筹码。
中国人要脸。杰克深知这一点。若他一个个处决人质的画面被直播出去,世联的颜面扫地。脚下的国家虽不如苏联那般凶名赫赫,但是也是全球革命输出不可争议的主力。他们绝不愿看到“无视无产阶级生命”的指控广为传播,这对本质上,至少在宣传上,带着点理想主义色彩的红色力量而言,打击将不可谓不小。
船上的火力库藏,足以支撑一场高烈度的舱内绞肉战,甚至能压过普通警力一头。正规军?杰克嗤笑。超级大国互相套上的镣铐,把执法力量的标准限制得死死的,这种港口冲突根本不可能让正规军下场。最强的对手,无非是武警。但在狭窄船舱里,武警的重火力优势荡然无存,和普通警察特种条子没两样。
几分渺茫的希望,对杰克这种赌徒来说,足够了。
“托马斯,”杰克的声音异常平静,透着股亡命徒的冷冽,“十三号货舱,有靠生命体征维持的‘保险丝’炸弹。你和阿卡迪奥斯,把剩下那些‘肉票’集中关进一个舱室,然后把炸弹安上。”
“你他妈疯了,杰克?!”托马斯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干?行,我去。你现在就可以滚蛋,老子不拦着。”杰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只盼你下次在泥坑里快淹死时,还能撞上另一个‘杰克’捞你一把。我说真的。”
“疯子...操蛋的疯子...以后做生意真他妈得有个‘托马斯’看着你!”托马斯骂骂咧咧,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行吧,杰克!你他妈打算干啥?”
“管好你自己的活儿,剩下的老子自己来。”
“...行,阿卡迪奥斯,跟我走!”托马斯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脚步声沿着楼梯通往船舱渐渐远去。
“...”杰克提起镀银的左轮手枪,枪口指向角落里瘫坐如泥的酒保兼调酒师。
“老板...”酒保声音干涩,他向来木讷寡言。
“哼!”杰克枪口一偏,“砰!”他身后昂贵的酒架瞬间爆开,玻璃碎片和琥珀色的液体四溅。“你被炒了,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出这艘船!上个月的工钱?想都别想!”
“可是老板...”
“3...”杰克冰冷的倒数开始。
“...谢了,老板。”酒保瞬间明白了杰克的意思,连滚爬爬地冲向通往甲板的舱门,向着警察的方向亡命狂奔。
“啧,以后可喝不到他那手好酒了...”提瑞斯望着消失的背影,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以后还怕雇不到更好的?哼。走,提瑞斯!”杰克啐了一口。
...
“操!那鬼东西过来了...!”
船舱深处,一扇厚重的防爆舱门后,两名佣兵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听着门外电锯切割门锁的刺耳尖啸,浑身汗毛倒竖。他们知道门后等着的是什么。即便一人肩上扛着M72LAW火箭筒,另一人举着沉重的复合盾牌,恐惧依旧让他们的呼吸都在颤抖。
“嗤啦——!”舱门被暴力锯开一条缝隙,刺眼的光线涌入!
扛火箭筒的佣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扣动了扳机——
火箭弹拖着尾焰撞向门外那骤然显现的巨大阴影!爆炸的冲击波将举盾的佣兵狠狠震退一步,空发射筒哐当落地。烟尘弥漫——
“开火!开火!!”绝望的嘶吼中,突击步枪的子弹泼水般射向烟尘中那道巍然不动、轮廓愈发清晰的身影。火箭弹都未能撼动分毫,步枪弹又能如何?
“呃啊——!”试图去搬第二具火箭筒的佣兵被伴随突入的特警精准点倒。举盾的佣兵只觉眼前一暗,那重甲身影已如恶鬼般欺近,巨大的机械手如同拎起孩童玩具般,一把夺过他视为生命的重盾,随意抛飞,另一只手轻松缴了他的枪。
佣兵呆立原地,只能仰视着警方重甲步兵那漆黑装甲上唯一发着幽红光芒的独眼传感器,以及盾牌上冰冷的警徽倒影。
“...”他颓然丢掉身上所有武器,举起了双手。等着被铐走。至少,比面对那东西强。
...
“条子开始清舱了,动作快,乌里扬娜。”伊琳娜盯着手机屏幕上由侦察仿生鼠传回的实时画面,“目标正往舰桥(驾驶舱)龟缩。条子一层层啃上来还得费点功夫,走!”
“收到~。”乌里扬娜应了一声,修长的双腿微曲,足尖轻点甲板——整个人如同装了弹簧般,轻松写意地从底层甲板直接跃上了二层船舷。伊琳娜的身手同样矫健,但终究是人类之躯,借助几个凸起的抓握点才翻了上去。
“啧...”伊琳娜抬头望向通往舰桥所在第三层的悬空走道,舱壁光滑如镜,无处着手。
“上来吧,伊琳娜同志~。”乌里扬娜半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结实有力的后背,促狭地眨眨眼。
“这...不合适,不能真把同志当马骑啊。”伊琳娜失笑,带着点无奈。
“除非您想绕路走楼梯~,那可得跟条子赛跑了。”乌里扬娜耸耸肩。
“好吧...但愿这辈子没下次了,下次任务必须申请外骨骼!”伊琳娜认命地伏上乌里扬娜的背。
乌里扬娜腿部肌肉贲张,一个旱地拔葱般的纵跃,背着伊琳娜稳稳落在五层舰桥外侧的狭窄平台上。她掏出那部镶嵌着红宝石五星标志的特制手机联系:“就位,安格琳娜。”
“唔...收到。”通讯那头,安格琳娜正躲在甲板一个集装箱的阴影里,小口啃着从某个倒霉佣兵身上摸来的巧克力。接到指令,她立刻架起那杆缴获的Kar98k,琥珀色的竖瞳锁定了远处警方狙击手阵地的方向。趁着对方枪口焰闪过的瞬间,她扣动了扳机——
没有繁琐的附魔,只有枪口飘散出几缕若有似无、宛如光尘的紫色烟絮。
“来了。”舰桥平台上的伊琳娜似有所感。那颗被特殊法术包裹、几乎隐形的子弹破空而至!“噗!”一声轻响,子弹在舱门锁芯位置炸开一小团几乎不可视的诡异的紫烟。烟雾如有生命般迅速扩散又聚拢,仿佛被无形之手“涂抹”在门锁结构上,随即消散无踪。
“搞定。我们已经被法术遮蔽身份了。”伊琳娜嘴角微扬。
“就等您这句话了~!”乌里扬娜早已蓄势待发,抬腿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
整扇加固的合金舱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连门带框轰然向内倒塌,重重砸在舰桥光洁的地板上!
舱内几名背对门口的佣兵甚至来不及转身,乌里扬娜的枪口已然喷出火舌——
...
:“海鹰注意,舰桥区域发生交火,无人机侦测显示目标内部疑似发生火并,嫌疑人疑似内讧。请加快速度锁定主要目标,谨慎接近。”
在警方的监控画面里,舰桥内部,两名“佣兵”正以极其凶悍精准的火力,屠杀着舱内的其他守卫。
...
“弟兄们,现在啥情况大伙儿心里都清楚。漂亮话老子懒得说——你们替我卖命,但在我眼里,你们跟擦屁股纸没两样,用完就扔。除了钱,你们屁都不是。”
杰克的声音通过船内广播,冰冷地回荡在下方负隅顽抗的佣兵耳中。他本人则靠在自己舰桥套房卧室的床上,狠狠吸了一口烟。
“不知道在哪儿躲着等死的,趁早滚蛋,你们被炒鱿鱼了。上个月的工钱,还有死了的倒霉鬼的抚恤金...老子还有点家底,干扰被那群狗条子开了联系不上外面,但老子会想办法把钱弄到你们家人手里——如果他们存在的话。”
“...”提瑞斯靠在卧室门边,听着广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舒坦了,老板?”
“哼...”杰克吐出一口浓烟,没接话,“妈的,老子现在都想把你炒了。最好在你滚蛋前,再上床让老子爽一回。”
“啧...”提瑞斯对这种粗鄙早已麻木,她早就没有任何尊严了。但她眼底深处仍有一丝独属他们的倔强,“解约合同您还没签呢,老板。”
“呵呵...是啊。”杰克又点燃一支烟,“提瑞斯,有件事儿老子一直挺好奇...”
“您问,老板,能说的我肯定说。”
“老子读过点俄国书,《现代人》、《万尼亚舅舅》...还有那本《星辰与列车》啥的...”
“您还有这雅兴?”提瑞斯略显惊讶,“说实话,《现代人》和《万尼亚舅舅》这两本旧时代的书,也就教会管不着的俄罗斯才能出这种书。东罗马那些破事儿,一些乱七八糟历史问题,搞得教会一直捏不紧俄罗斯这硬茬,让它推翻沙俄皇室成了世界上最早的资产阶级共和国。混乱、死亡、迷茫、悲情里夹着点希望...这就是俄罗斯文学的味儿。”
“看不出来啊,你还懂历史。”
“以前还能上中小学那会儿,有空就往学校图书馆钻,那会儿还能念书,还能用图书馆。”提瑞斯自嘲地笑了笑,“您也知道,在欧洲,魔族想喘口气儿多难。事实上我们还得谢谢苏联人当年杀过来,宰了不少死脑筋的老古董,苏联人也算是...为魔族报了欧洲工业化屠杀我们的仇。”
“嗯...《旗帜》、《骑士与T34》...还有你们那个魔王写的《星辰与列车》,老子也翻过...”
“哦...布尔什维克掌权后写的玩意儿,他们天天变着花样歌颂他们二战时人头滚滚堆出来的‘伟业’。”
“嗯...赤佬的书,”杰克点点头,烟雾缭绕中眼神有些飘忽,“说真的,苏联人对你们魔族...还算真他妈不错。像你,像阿卡迪奥斯,说不定能在俄罗斯或者古巴之类的地方念完书,当个大夫,当个历史学家...为啥不乐意过这种日子?”
“...”提瑞斯沉默了,良久才挤出一个苦涩的笑,“不是不乐意...是没得选...”
“为啥?”
“您读过卫国战争的书,该知道。老魔王们,死的死,跑的跑,大多去了苏联。魔族历史,魔王和魔族的血脉就是我们的逃不开的命。阿斯蒙宰了撒旦,斩断血脉,王座空了,自然有新王要登基...同胞里,真有主见有脑子的,没几个。”提瑞斯的语气低沉下去,“自打新魔王在中东搞出那个‘魔族犹大国’,我们这些失去庇护的离群魔族路就堵死了。千年的血仇,不是说一口气能咽下就咽下去。人类是食粮,他们的血肉就是我们的力量。人类自己也不过是神族养的看门狗,只不过分家养的和野生的罢了。”
“阿斯蒙蒂斯投奔苏联,加上中东那场打的天崩地裂的战争...那些事情发生后,在大部分同胞眼里,苏联的魔族和那些旧魔王,就是叛徒。作为有真正现魔王的效力、且魔族作为主体民族之一的苏联人曾经也想争取对全球魔族的正统主导和统战,但从天空战争,后,你懂的。‘苏丹’和‘魔王’的战车绝望的踏入外高加索的那一刻已经自掘好了坟墓。”
“而‘我们’呢,比起一个只属于魔族的国家,向人类和神族复仇的渴望,对叛徒的怒火,还有那‘苏联在奴役魔族’的狗屁说法...我们注定没法像有些‘幸运儿’一样...”提瑞斯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在世界上,有些魔族比别的魔族更‘平等’。能给我们这种‘传统魔族’提供庇护的,只有新魔王和他曾经唯一的主权魔族国家犹大国了。当然,我们这些普通魔族,哪有选择权?”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我命不好,没生在红旗下。有些走运的能生在红旗下享受平等。而我只能过‘祖传’的魔族生活了...特别是中东那场仗打完,我,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了。”
“行吧...看来还是钱的世界更简单,对吧?”杰克难得有些沉默的看着提瑞斯的眼睛。
“哈哈...我赞成。”提瑞斯疲惫的说到。
“老板!炸药搞定了!”门外传来佣兵的报告,“托马斯通知您去录入生命体征链接手环。”
“知道了,这就来。”杰克掐灭烟头,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手枪,准备去舰桥用广播跟中国警方“好好谈谈”,“走,提瑞斯,让咱们...”
这时,舰桥上层突然爆发出密集的枪声。
“又他妈出什么事了?!”杰克厉声喝问。
“老板别出去!”提瑞斯一把将他拉回门内,打了个战术手势,“奥伦!出去看看!”
“操!听动静像是自己人打起来了!”奥伦刚探出头。
而后突然一声清脆的叮当声,一个圆柱形物体滚落在他脚边。
“...手雷!”提瑞斯瞳孔骤缩,猛地把奥伦拽进门内,同时全力关上远不如舱门厚重的卧室门——
“轰——!”
爆炸的气浪将门板连同卧室铁门一起掀飞,提瑞斯被狠狠拍在地上。
她强忍眩晕,挣扎着去够掉落在不远处的斯泰尔AUG步枪。
“呃啊啊啊啊——!!”一只沉重的军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跺在她的手肘上!清脆的骨裂声令人牙酸!
“...”眼前穿着佣兵服的袭击者身影一阵模糊,提瑞斯才看清那竟是一位妖族的女性!乌里扬娜对着她露出一个带着野性的笑容。
“(俄语)哈,乌里扬娜,知道为啥我从不跟你掰腕子了吧?这舱门当盾牌还挺趁手,老板~。”伊琳娜戏谑的声音从走廊烟雾中传来。
“嗯,手感扎实,”乌里扬娜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变形的舱门碎片,那是她一路推进的“临时盾牌”,“比某些笨重的制式盾强多了。”
“苏...联佬...!”提瑞斯用仅存完好的手死死抓住乌里扬娜的脚踝,眼中喷薄着刻骨的仇恨。
伊琳娜的身影从烟雾中清晰显现,手中的马卡洛夫手枪稳稳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提瑞斯的眉心,她果断地一枪打穿了提瑞斯的脑袋。
“不...!”刚从地上爬起的杰克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
“我也希望她真有机会上完小学,而不是双手沾满无辜者的血。”伊琳娜脸上带着冰冷的微笑,缓步走向杰克,另一只手一招,卧室角落一只伪装成老鼠的微型侦察器灵巧地窜回她掌心,“至于什么‘魔族没得选’?不过是那些看似亡命徒实则懦夫的遮羞布。包括您也是,亲爱的杰克先生。这世上,很多人本可以不必有如此多苦难的,不是吗?”
她流利的英语带着明显的俄罗斯腔调,说话间,空弹匣滑落,新的弹匣“咔嚓”一声顶入枪膛。那清脆的上膛声,在死寂的舱室里,如同死刑判决的最终落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