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她只是迷茫而已。
她是从刀尖血海上勉强拾凑出一条残命的魔修,在遇到宁寒前和失去他的这数十日里,光是活下去就已经让她如履薄冰,精疲力竭。她根本无暇,也根本不知道对于自己这种女人来说,什么算得上浪漫。
那她又为何看着这漫天血花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往下落呢?
……
颜凌的视线被泪水浸得模糊了,渐渐快要看不清楚这幅光景,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揉开,却又被宁寒将锋利的指爪轻轻压住。
“这样不会把眼睛揉坏吗?不是还有我在嘛。”宁寒摩挲着她爪间的关节,取出一块手帕,蘸干她脸上的泪。
“你还会……心疼我吗……”
颜凌的声音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发颤,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像是要把眼前这张差一点忘却的面容全部装进心里。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其实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人一样。”
“不,你就是……”
她扑进宁寒怀里,一头撞在宁寒的肩膀上,然后被他搂住。
“伤成这样就乖一点啦。”
“我哪有……不乖,我都已经把你丢掉了,你怎么,还要回来,你就是没心没肺,你怎么沉默了,你……说话啊!”
宁寒苦笑着将她颤巍巍的娇躯紧紧揽在怀中,听到她砰砰的心跳声,指尖抚过紫黑色的长发,将她发梢上的结捋直。
所以说燃烧神魂将魔物引走就是她口中的把自己丢掉吗,我家嘴硬的小凌宝宝啊。
“那需要我再哄哄你吗?”
“不要你哄……”颜凌伏在他肩头,“我本就没什么,需要哄的。”
她本就没什么需要哄的,她是个孑然的人,宁寒大概已经是她肯活下去的锚点了,她又如何能去苛求他什么呢。
“那就陪我看烟花吧,这场雨还要下很久呢,你想看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在。”
“一点也……不好看……”
颜凌抬起头,眼泪汪汪。
魔体状态下的她,容貌还是以往那般明艳不可方物,隐约透着一股纯粹的妖异,可她偏偏刚才又哭得梨花带雨。
“真的假的。”
宁寒有些丧气,他本以为这个还挺好看的,他已经努力地去搞演出效果了。
“哪有给女人……看这么血腥的东西的?”
颜凌突然破涕为笑,宁寒敏锐地抓住了她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狡黠。
“额,这句话放在别的姑娘那里还有点说服力,可我怀疑你是装的。”
“我没装,我真的吓坏了。”
她的眼角还蕴着泪,目光却渐渐地变得明媚起来。
“嘴这么硬,现在我有点后悔回来了怎么办?”
宁寒捏了捏她的脸,装作有些沮丧地调笑道。
“你不会后悔的……”
宁寒很想知道她这么说的原因,可此刻,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颜凌已经不管不顾地将身子贴了上来,粉嫩嘴唇在他的视线中不断贴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一双玉臂环住了颈部,嘴角传来令人醉生欲死的温软触感。
宁寒的瞳孔在错愕下微微放大。
被吻住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颜凌的身子触电般地僵了一下。她的吻生涩却炽热,放肆地侵占着他唇间的每一处皮肤,配合上狂乱不止的心跳,愈发显得她像是护食的猫儿一般热烈。颜凌不是没借喂药的名义亲过他,可像今天这般,两个人意识都处于清醒之下的拥吻还是头一遭。
宁寒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有点喘不过来气啊……”
他抓住颜凌的肩膀,强行将她的身体掰正,望着她晕红的脸颊小声道。
“那你也……不许松开!”
似是因宁寒的打断而不满,颜凌的眼睫微微一颤,仅仅是睁开眼跟他打了个照面,就又凑了上来。她的吻清甜中带着一丝血味,大概是内伤还没愈合所致。
宁寒一愣,她竟然喂他吃口水?!
这他可忍不了,于是直接愤愤地反向发力,顷刻间攻守之势异也。颜凌的眼睛骤然睁大一瞬,却又很快地闭上了。不仅如此,她还一寸一寸地松开了齿间的防线,掐着他的肩膀,像是要将这十多天的悲绪尽数发泄出来。
他们身后,是依旧盛大的血雨,为这对拥吻的男女绘制出了最为触目而华美的背景。
血雨绽放的噼啪声,却也掩盖了姗姗来迟的时流霜手中的长剑,径直落在地面发出的低沉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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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前……
“不是,他到底从那试炼中得到了什么,竟能短时间爆发出比肩合体期的速度,这样下去……我跟不上他!”
飞剑自天穹之上掠过一道弧线,眼见着脚下山谷间代表着宁寒的黑点越来越小,时流霜一咬牙,化神大圆满修为展露无余,径直向那枚小黑点御剑冲去。
可在野外暴露修为,意味着她要被祖境的天地规则直接注视。在那股突如其来的威压之下,时流霜的脸色顷刻之间变得极端苍白。她喉咙一甜,将一口瘀血吐掉,却是在侧头之时,敏锐地瞥见谷底有什么灰白色的物体在闪闪发亮。
“这上面有……宁寒的气息?!”
她隔空将那些碎块摄到手里,失去了忘川千渡的加持,那些物体迅速褪去灰白之色,露出了其本来的面目。
……!
时流霜的眸子猛地瞪大,连带着脚下的飞剑都在颤动。
她手心里托着的,是几团肺脏的碎块……
这意味着什么?
宁寒爆发的力量比她强一个大境界,所要承受的天地威压也随之比她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可他没办法御空飞行,似乎只修了炼体法诀,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灵气和神识来对抗这种威压!
那这个家伙是怎么顶着神魂上的千钧重担,还能爆发出这般速度的……
时流霜不敢再想,此刻她早已忘了宁寒向她讲过的什么命中注定,脑海中就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回荡,嘶吼。
“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就真的到了能豁出命去这般重要吗……”
她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全速御空之下,神魂也渐渐开始不堪重负,脚下的飞剑摇摇晃晃,发出难听的剑鸣。
最终,她落到了宁寒消失的那处山崖边,脚边巴掌大的内脏碎块触目惊心。现在的她,必须要靠意志力驱动身体,以剑作拐,插入石缝,才能一步步踏上旁边的崖脊。
“这个逞能的家伙,到底是要……”
话还没说完,时流霜的脚步却停了……
她从未见过此等诡异而奇美的烟火。
那是由修士的鲜血组成的气团,被一缕缕灰色的烟扶摇拖至半空,伴随着血色蝴蝶的哀嚎引燃爆裂。从远处看,如同整个崖底都下了一场血雨,映衬得其间片雨不沾的两个人是那么的自然和谐。
等一等……两个人……?!
时流霜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大脑亦是空白一片,比之那日与宁寒赤身相拥之时,却又多了阵阵揪心般的刺痛。
她看到了什么……
他与那个女人相拥在一起,他们的嘴唇相贴,吻的是那么的激烈,那么的放荡,那么的……令人窒息……
就连自己手里的剑,也不知何时落到地上,颤鸣声却被血气团爆炸的声音完全淹没。
因为这场血雨他们的背景板,不是她的……
时流霜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却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自己是来替师尊监督他的,现在她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只要拍下这两个人拥吻的证据,那宁寒就算有千百张油嘴滑舌,再怎么狡辩和颜凌都是演出来的,大概也无力回天了吧。
可她的手为什么迟迟抬不起来呢……
难不成是他和自己说过依然爱着师尊,只是他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而师尊对此并无意见吗?
可那又有什么不好呢……既然师尊能接受的话,自己在这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呢?与他在一起的那十多天的插曲,也已经被她主动提出来遗忘了啊……
他已经忘了……是吗……
时流霜抬起头,望着这场血色的烟火。
“原来所有人之间……唯一的过客……就只有一个人……”
她喃喃自语,而后无声地笑。
许久许久,似是看得有些腻了,她无神地操控着脚边的飞剑悬浮,拖起她气力接近衰竭的身体。
宁寒的意识空间中,冥祖遥遥望着山脊上落寞的离去身影,闭上眼睛,还轻轻地揉了揉原本就没有实体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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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小插曲并未令崖底拥吻的二人有任何察觉,反之,这场久别重逢的激吻已经顺利地迈步到了尾声。
颜凌直到再也呼吸不上来,脸颊滚烫得就连她身边的宁寒也能感受到时,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她的说话声虽然还有气无力的,脸上却带着一抹倔强的笑。
“以后还说我的嘴是硬的吗……”
宁寒无奈地笑了笑,他摇摇头,余光却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六十多道划痕。
“所以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忘川千渡能够调动少量轮回界的生死二气,其中的生气是见效很快的疗愈良药,甚至能在天地威压下护住他的性命,内脏被震到裂开都还能苟住不死。
现在,在他的轻触下,颜凌手臂上那些带血的划痕迅速愈合,只留下一条条伤疤。
“对不起……”
颜凌低着头,从前那副见了宁寒就高高在上的姿态短暂地不复存在,现在更像是个认错的孩子。
那是她用爪子一道道刻下的痕迹,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已经吞了多少个生魂,如今那些伤痕被魔气侵染,大概是很难消去的。
“你这么说,那我大概是清楚了。”
宁寒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疤痕的话我现在的力量治不好,不过我可以调一种灵药,抹完半天时间就能痊愈无恙。”
“真的?!”
颜凌的眼中闪烁着星光,就没有女人不会在意自己身体上丑陋的伤疤,更不要提是在手臂这么明显的部位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宁寒一脸坏笑地将颜凌拥到怀中。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的脸一红,现在的她体力透支,在他手中就像是案板上的肉一般软弱无力。
“那要不我来帮你想起来?”
他在她娇嫩的耳垂上轻轻一吻,眼看着她的耳朵镀上了一层粉红色,紧接着还吹了一口气。
“一道生魂,打五下,打几个五下我就帮你消几道。”
“别想着反抗,你现在打不过我。”
他的声音真的好像魔鬼在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