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留学生上课吗？”
“是，”少女颔首，一边看向值班室玻璃后的老妇人，“夫人，我是在这里签字？”
得到首肯之后，她在表格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好像是教育部还是哪个部门的要求，”少女边签字边轻轻道，“龙辞来的留学生，除了选修本专业的课程之外，还要来上一堂和西陆历史有关的通识课……”
“然后他们就选了你来做这门课的讲师？……你的字好好看。”
“谢谢，”希珀丝将表格递回，看向璃鹭，“教务长的意思是，我和他们算是同龄人，年轻人的观念比较动态，不容易出现文化上的冲突。”
“文化观念啊……”
“怎么？”
“东陆人好像很喜欢用委婉的表达？”
希珀丝看向对方：“这也取决于具体情况。身为学者，止步于刻板印象的思考是不可取的。”
“是吗？那要不这样。”
“嗯？”
“我来给希珀丝你当助教吧。”
一旁的特薇娅皱眉看了过来：“璃鹭小姐？”
“啊哈哈……那个，殿下你先别着急嘛。”
“怎么？”
“希珀丝和我，我们算是酒肉朋友关系。我暑假还想拉着她出去看赛马会呢。”
“赛马会？什么时候？”
“就是陪殿下去城郊小住的那几天，”希珀丝在一旁轻轻提醒道，“我当时给她推掉了。”
特薇娅恍然，旋即狐疑地在她们之间盯了几个来回：“你是想说，是那种一起打猎的关系？”
“……如果您愿意把参加沙龙和晚宴比作打猎的话，我想是的。”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最好是这样。”不过面上在意归在意，其实她看得出来，在和璃鹭相处的时候，希珀丝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冷硬，坚实得就像一块化不开的冰那样。
和不经意间，朝她露出俏皮笑意的少女判若两人。
这种变化，让特薇娅感到心里有些沉重。
某位殿下曾经确实期待于见到这种变化，但真当它似乎显露出某种痕迹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安。
至于不安的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她连国民的期望都没法满足，何谈如何回应某人的注视呢？
说到底，对于该怎么做，才能变成某人“心目中的她”，特薇娅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她只能不断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但至于表达的目的是什么，特薇娅自己也说不清楚。
面上不满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心里却有些寂寞，想着，也许某人还是别对这样恶迹斑斑的她，产生别样情感为妙。
“所以这是你刚刚就在想的事情？”
璃鹭眨眨眼：“嗯？……嗯，对的。其实这是一方面。”
他们出了图书馆。璃鹭看向那名身穿东陆服饰的女孩离去的方向。
“一方面？”
“一方面，”精灵女孩看回来，颔首，“还有一方面是像希珀丝你说的……我想多做一些以前不愿意做的事。”
“嗯，也就是至少想以此为契机，做出一些改变吧。”
希珀丝看向她：“你是指什么？”
璃鹭深吸一口气，又露出坦然的笑：“当然是和龙辞人打交道了。”
特薇娅：“璃鹭小姐从前就和龙辞人打过交道吗？”
“这是当然……我不是被家族委托，去管理学会吗？”
“是。”
“然后，龙辞的那些除妖世家，会不定期地通过他们在这里开设的基金会，给学会一些捐赠……这里头固然有想要扩展影响力的打算，但帮助也是实打实的。”
“除此以外，作为非政府组织，学会在龙辞也有分部，自然也会招收当地的员工，或是让龙辞籍的研究员参与工作……殿下应该没有和龙辞人打过交道吧？”
“没有，”特薇娅淡定摇头，“但我不怕和他们打交道。”
希珀丝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很简单啊，”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头，“只要大家都还是智慧生物，哪怕有再多的不同之处，但只要能静下心来好好观察和思考，总是能找到相似或是相同之处的……没必要先入为主地抱着‘对方很可怕’的心情去沟通吧？”
“嗯？这意思是……”
“殿下说得没错，”希珀丝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哼哼。”小姑娘有些得意。
但璃鹭听了这话，笑意又变得勉强了几分：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每次还是要花很多时间……去做心理准备。”
“这是怎么回事？”
“……龙辞的杂，我是说，老板们，经常一句话能掰成三句来说，”蕤叶埋怨道，“而且很多时候，说的往往和做的不完全一样。他们很狡猾。”
“好啦，蕤叶，”精灵女孩叹了口气，又无奈笑道，“意思就是，他们有非常多的潜在社交原则，如果不能好好理解的话，就经常没法顺畅沟通。这点让我非常头大。”
“我想我们这里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璃鹭有些奇怪：“是吗？我怎么没感觉？”
希珀丝平静来对：“很简单。多数时候我们所处阶级给予我们的权力，足够我们在不如我们的群体面前定义规则……”
“但这并不适用于龙辞的贵族，因为他们手中的权力和我们是大致相当的。这就必须要进行谈判。”
“好诚实的回答，”特薇娅大吃一惊，“不过想到是希珀丝姐姐，又合理起来了。”
“……殿下，现在不是侦探小说的设定解说环节。”
“嘿嘿。”
蕤叶又嘟囔起来：
“而且，他们还好喜欢拉着小姐出去吃饭，在吃饭的时候谈工作。”
“吃饭？是晚宴吗？”特薇娅有些不解。
“是他们东陆人常吃的围餐，”希珀丝轻轻解释了一句，“和我们这边的站立式晚宴不太一样，更接近于我们的家宴。”
“家宴？……但却是非常商务性质的会谈，对吧？”
特薇娅抓住了重点。
“就是这个意思，”璃鹭颔首，“他们喜欢用家宴的风格包装商务会议，这让我觉得他们似乎没有休息日的概念。”
特薇娅若有所思，继而抬眸看向某人，牵起笑意：“那希珀丝姐姐肯定不怕和他们打交道。”
正在思考怎么解释的少女一怔，心里漏跳了半拍，有些意外来问：
“为什么？”
“嗯？这是女孩子的直觉噢。”
“是吗？”
“那当然。”
希珀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动了动嘴角。
“那殿下还得做进一步的实证研究才行，”少女的语气轻盈平静，像是高天上清澈的羽毛，“光是先验性的猜想可站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