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闻声偏头，纲刀掠过，半空勾住他覆面的步条。

随着"刺啦"裂帛声响，那层遮眼的障子被挑飞出去。

胡大知道，今日算是撞上硬茬了。

两道刀光再度相撞。

火星迸溅的刹那，他借着这瞬息光亮看清对手面容眼仁竟似蒙着层白翳。

这些年刀口舔血练出的狠劲，此刻竟在那对鬼气森森的眼睛前，莫名生出几分寒意。

却忽觉自己这一生中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恶战。

都不及这一场惊心动魄。

又一道寒芒破空袭来！

那剑势快若惊鸿，剑锋在虚空疾舞，竟如银线穿梭，瞬息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

胡大瞳孔骤缩，挥刀横挡，却见剑网陡然虚化，似有似无地飘忽不定。

"什么！？"

惊呼声未落，一道血线已顺着他左肩飞溅而出。

胡大捂住伤口踉跄着步子，“厉害。”

重重栽倒在地。

烛火重新亮起，薛盘猛地撞向木门。

瞎子腰身一拧，反手挥剑如电。

只听"噗"地一声闷响，剑尖竟将他手掌与门板一并钉死

“啊！！”

薛盘单膝跪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逼近。

他强忍着剧痛，声音发颤。

“阁下身手了得，是在下唐突了。

今日这事就此作罢，赵四的债我......我不要了。”

瞎子没有搭话，抽出的剑光便是回答。

薛盘望着那道森寒弧光，喉间未及喊出声便已没了气息。

瞎子抹了把脸上血污，“这话要是早说，不就没事了吗。”

剑出无回，那还有商量的余地。

白新生手指抚过酒坛粗糙的陶面，坛口未启，浓烈刺鼻的酒香已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这是她最爱的烈酒。

忽有寒风卷着雪粒从破门灌进来。

雪下得愈发急了，簌簌声里。

比坛中烈酒更浓，浓得化不开。

……

年关刚过，新雪覆着旧血。

将凤栖楼的焦梁残瓦裹成惨白坟冢。

有人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四个大字。

“替天行道！！”

而行凶者乃是卖唱的瞎子，白新生。

白新生的画像在风里猎猎作响。

街角茶馆里，几个镖师攥着赏银告示碰杯，黄酒沫子溅在缉拿要犯的朱批上。

列位可听说了？凤栖楼那晚的雪，红得跟染坊倒了似的！"

满堂茶客伸长脖子，茶碗搁在桌沿都忘了端。

说书人折扇"唰"地展开，扇面画着个蒙眼女子踏雪提剑。

墨字写着“盲眼剑仙”四个狂草。

“那瞎眼姑娘叫白新生，往凤栖楼门口一站，风雪都绕着她走！”

“扯吧您！”角落里有个脚夫嗤笑，“瞎子能杀人？”

“您懂什么！”

说书人跳下条凳，披风扫过茶桌。

“薛盘的十八个护卫拔刀时，刀鞘响了三声，她的盲杖就点了七个人的穴位！”

他突然压低嗓音，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圈，“最奇的是那杖法。

听着像敲梆子，实则是北斗七星步！”

……

“饽饽！卖饽饽嘞——”

熟悉的小摊，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

张姑娘裹紧棉袄，小脸冻得通红。

在这场灾难之中，她幸免于难。

知情的人都埋在了瓦砾下，也没人会再管她要债了。

她知道白姑娘为什么要杀了薛盘。

但是想不明白，为了自己值得吗？

所以她想找他当面问清楚，还有...这么大的恩情自己要怎么还？

可是现在她却得不到任何答复，只能静静地等待。

等待着那个人。

白新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

手中攥着个冻硬的饽饽。

“嗯，好吃。”

牙关咬下去，冰渣混着麦香在舌尖化开。

其实哪是什么天理正义。

不过是快饿死的时候，得了一块甜饽饽。

饽饽咬在嘴里，寒意顺着喉咙往下坠。

她了眼远处灯笼摇曳的方向。

就像当年那块饽饽，咬开时热气裹着甜香，能把人从阎王殿拽回来。

……

逃了…走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风餐露宿，居无定所。

这天，她走进一片山林。

摸索许久后，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她发现是一汪清澈的水池。

刚开春，山间还有些寒气。

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想快点清洗一番。

她缓缓蹲下，伸手探了探水。

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也驱散了疲惫。

褪去身上的衣物，小心翼翼地踏入水池。

水没过她的身体，那股凉意瞬间包裹了全身，让她清醒无比。

她驱动暖身子神功泡了一会，仔细清洗了一番。

白新生耳朵猛地一动。

细碎的脚步声从西北方向传来。

白新生的指尖刚触到衣料边缘。

来不及细想，她攥紧里衣，整个人猛地扎进水里。

池水裹着初春的寒气灌进鼻腔，她蜷起身子贴着池底摸索穿衣服。

叶怀瑾晃着酒葫芦踉跄到池边。

眯眼确认四周无人后，他打着嗝解开裤带。

“嘘～嘘嘘～嘘嘘嘘～”

突然僵住。

水面漂着几缕黑发，岸边石头上还搭着件半干的粗布衫。

他揉了揉眼睛，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有人！！

叶怀瑾惊了。

他原本想停止。

但迟了一秒。

眼看着事情朝着意外的方向发展了！

“完了！”

叶怀瑾连忙收水，马上就想跑路。

“站住！”

叶怀瑾身体一僵，一根拐棍抵在脖子上。

看到那双蒙着灰翳的眼睛。

盲人？但是很漂亮。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白新生沉声问道。

她自己也知道问题很蠢，可除此之外，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宣泄此刻的狼狈。

两个月来，她在荒野里摸爬滚打。

连口水都要听着水流声去寻。

却不想在这池边被个醉汉如此……

“姑娘咱别生气，在下叶怀瑾，怀瑾握瑜的怀瑾。

白山庄人士，真不是有意冒犯…真不是，哈哈哈。”

他干笑着。

“姑娘！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告辞！”

叶怀瑾说完就想走。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