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将昏迷的侍从拖进灌木丛,月光下侍从的制服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他换上这身衣服时,指尖触到内衬精细的刺绣——这是平民一年工钱也买不起的料子。

烛火通明的大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千万点金光。贵族女士们曳地的裙摆上缀满珍珠,随着舞步发出细碎的声响。

"亲爱的伯爵,您今晚的领针真是别致。"一位戴着孔雀羽饰的夫人用扇子掩唇轻笑。

"哪里哪里,"蓄着精致胡须的伯爵举杯致意,"比起您丈夫新得的蓝钻,我这不过是小玩意。"

阿德里安低着头穿梭其间,银托盘里的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听见一位子爵对着侍从打了个响指:"把这酒换了,温度都不对。"侍从慌忙去换时,子爵对同伴低笑:"这些下人,连最基本的品鉴都不懂。"

————

地窖里,阿德里安的靴子踩在陈年的橡木桶上。当他找到那瓶贴着星月标签的"星泪"时,管家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再雇些贫民采葡萄,死就死了,反正便宜。"

等脚步声远去,阿德里安拦住一个抱着空木桶的侍从:"采葡萄会死人?"

侍从像看傻子似的瞪他:"饿着肚子干重活,换你你不死?"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那些穷鬼自己签的契约,干不动了倒地里,怪得了谁?"他撇撇嘴,"又不是拿刀逼他们干的。"

"看着人死在你面前,就没点感觉?"

"感觉?"侍从古怪地笑了,"他们自己选的活计,早该料到有这天。"说完抱着木桶匆匆离去,生怕被管家看见偷懒。

阿德里安握紧了酒瓶,侍从对贫民的冷漠像极贵族们对侍从的轻蔑。

林间的月光比宴会厅的烛火清澈得多。流浪者接过酒瓶,直接咬开软木塞灌了一大口。

"好酒啊,"他晃了晃酒瓶,暗红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不过是血酿的。"

“你不尝一口?”

阿德里安沉默地走向茅草堆。夜风吹过树梢,远处似乎还能听见宴会厅飘来的音乐声。

明天还有第二个任务。这个念头像块石头沉在胃里。他闭上眼睛,贵族们举杯时戒指的反光却仍在黑暗中闪烁。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阿德里安蹲在集市边的石阶上,看着来往的行人。流浪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生锈的硬币。

"想好怎么完成第二个任务了?"流浪者将硬币弹向空中,又稳稳接住。

阿德里安皱眉:"让两个无辜的人互相残害,这算什么训练?"

"无辜?"流浪者嗤笑一声,指向东头的鱼摊,"那个鱼贩昨天往冰里掺水增重。"又指向西头的面包店,"那个面包师上周把发霉的面包低价卖给孤儿院。"他歪头看向阿德里安,"现在,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阿德里安沉默片刻:"那也不该..."

"不该什么?"流浪者打断他,"你以为力量是什么?是举着正义大旗的过家家?"他凑近一步,身上带着酒气,"真正的力量,是知道怎么让污水往你想要的方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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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阿德里安站在面包店对面的巷口。他观察了一上午——面包师是个严肃的中年人,手上布满烫伤的疤痕,但对待每个顾客都很耐心。

"听说他家的面包..."阿德里安压低声音,对排队的主妇们欲言又止。

"什么?你说清楚!"

"我侄子昨天吃完肚子疼..."阿德里安装作犹豫,"可能是面粉问题..."

谣言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很快扩散开来。傍晚时分,一群人围在面包店门口,领头的正是东头的鱼贩。

"给我们个说法!"鱼贩拍着柜台,"凭什么卖掺假的面包?"

面包师一脸茫然:"谁说的?有什么证据?"

人群骚动起来。"就是!拿出证据来!"有人喊道。

"证据?"一个胖妇人尖声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清清白白,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面包师气得发抖,却百口莫辩。这时一队审判骑士闻讯赶来,为首的骑士长厉声呵斥:"都散开!有什么问题按程序举报!"

经过彻查,面包店的面粉仓干净整洁,所有原料都有正规票据。骑士长当众宣布调查结果后,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第二天清晨,风向完全变了。

"都是那个鱼贩挑拨离间!"昨天闹得最凶的胖妇人现在义愤填膺,"我早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

鱼摊前门可罗雀,有人甚至往他的摊位上扔烂菜叶。而面包店前却排起了长队,人们争相购买"可怜的面包师"的商品以示支持。

流浪者蹲在屋顶,啃着一块刚顺来的面包:"看啊,昨天要烧死巫婆的人,今天在给'受害者'送花。"他咧嘴一笑,"看啊,他们的'正义'比妓女的誓言还廉价。"

阿德里安转身就走。

"喂!"流浪者在他背后喊道,"你的坚持呢?不去给他们发面包?"

风卷着集市上的碎纸片,像一场荒诞的谢幕礼。阿德里安没有回头,远处,面包师正苦笑着接受人们的道歉,而他妻子脸上的恐惧还未消散。

第三个任务来得比阿德里安预想的更快。

"去贫民窟,"流浪者蹲在树杈上,抛接着一枚生锈的钥匙,"把水井钥匙从瘸腿老约翰手里拿来。"

阿德里安皱眉:"那个每天咳血的老人?"

"提醒你,"流浪者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他可是贵族的眼线,专门靠告密换药钱。"他跳下树杈,跛着脚模仿老头走路的姿势,"'可怜人'害起同胞来——最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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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窟的土路上弥漫着腐烂的菜叶味。阿德里安远远就看见老约翰坐在井边,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挂在脖子上的铜钥匙。一个妇人提着水桶上前,老头伸出颤抖的手:"两个铜板。"

"昨天还是一个!"妇人抗议。

老头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药...涨价了..."

人群后方传来咒骂:"贵族走狗!"但没人敢真的上前——井台边站着两个带刀的守卫,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阿德里安混在打水的人群中,听见一个青年小声嘀咕:"等老东西死了,我就去求税务官让我管钥匙..."说着还踹了脚路边的饿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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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阿德里安堵住了独自回家的老约翰。老头吓得跌坐在地,钥匙在胸前叮当作响:"大、大人...我今天的份子钱都交给税务官了..."

"为什么帮他们?"阿德里安指着远处贵族的别墅。

月光下,老头的眼睛浑浊得像井底的淤泥:"我...我也想活啊..."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摊开的手心里是一团带血的黑痰,"没有药...我连三天都撑不过..."

阿德里安伸手去扯钥匙,老头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护住:"不行!没了这个...他们连脏水都喝不上!"

"现在就有了?"阿德里安掰开他枯枝般的手指,"一桶水换半条命?"

铜钥匙落入井底的闷响惊动了守卫。当火把的光亮逼近时,阿德里安听见老头瘫在地上的喃喃自语:"你毁了他们的活路...也毁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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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流浪者从阴影里踱步而出,鼓着掌,"现在没钥匙,贵族要重新派管事的——"他凑近阿德里安耳边,"猜猜下一个'老约翰'会是谁?那个想接班的青年?"

井边传来骚动。有人哭喊"孩子发烧要水",有人咒骂老头"早该去死",更多人沉默地望向贵族别墅的方向——但没有一个人敢往那里迈半步。

阿德里安突然抓住流浪者的衣领:"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当然,"流浪者轻松掰开他的手指,整理着破斗篷,"但你知道吗?"他指向井台,"那口井的水,本来就是从贵族马厩的下水道渗过来的。"

夜风吹散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你以为砸碎的是枷锁,其实不过是枷锁上的装饰品..."

月光下,贫民们开始用破瓦罐舀井沿渗出的泥水。而远处别墅的露台上,几个贵族正举杯赏月,酒杯里盛着从三十里外雪山运来的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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