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帛曳“糊弄”过去，加布里埃尔总算得以收拾行李。
不多时，一人一天使重新踏上特诺钦山脉那湿润潮湿的山间土路。
“今天我们下山看看，帛曳大人。”
“下山。”
帛曳重复着加布里埃尔的话，“去哪。”
“离这里不远的半高处平原，靠近山脚的区域，那里有一处村庄。”
加布里埃尔走在前面，一边介绍到，“宛尔斯镇，我们先去那里一趟。”
“那里的村民相当友善，我觉得作为您接触人类的第一个选择，会相当不错。”
褐发的行商微笑道，像是在为游客热心介绍村镇的导游一样。
......如果不是帛曳突然加入了队伍与自己同行，加布里埃尔大概率是不会选择在今天就下山的。
要越过依山而建的那座城市，非得要越过整个特诺钦山脉的山脊才行。
今天也不过才三分之二的距离，按脚程算、尚且还需要两天才能翻过山脊的顶点。
在那之前，提前下山接触山中的住民，从自己隐藏行踪的目的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做法。
......但。
加布里埃尔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帛曳到底能做到什么了。
本来就答应了她要给她购置鞋和衣物，迟早都是要与其他城镇里的人类碰面的，如今下山也只是将此事提前。
在这一切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山间乡村的村民，比起大城市的那些家伙们，要更好“做生意”！
要想试着和帛曳“配合”，比起抵达大城市以后冒着未知的风险进行第一次尝试，还不如先路过山野间的小村、试试看她能按照自己的预想做到何种地步。
他乐观地估计着前景，满心都是和帛曳合作赚到第一桶金的幻想。
......帛曳在加布里埃尔的身后，安静地看着男人脸上灿烂的表情。
这个表情，她已经见到过很多次了。
嘴角上扬、眼角弯起、眉宇高抬——只要褐发的男人和她说话，很多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帛曳难以描述自己对这个表情有什么看法。
但。
可以下定论的是，自己并没有感到不舒服的样子。
——自己以前也见过这个表情。
......具体说来，过于久远的记忆里，那模糊不清的场景下，自己是在希望天使被敬贡的座上、观察下界的人类们露出的这个表情。
总是在自己回应了他们的希望以后、人类会在满脸的泪水和愧疚之下，皱着眉头扬起嘴角——整个面部肌肉的变化相当复杂。
那时的帛曳并不理解这代表着什么。
此刻亦然。
她静静地走在侧后方、望着男人的脸、若有所思地抿起嘴角。
......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
“看得到了吗，帛曳大人？那边就是宛尔斯镇了。”
黄昏染红的流云从两人的头顶飘走之前，加布里埃尔带着帛曳来到山路的拐角处。
开阔的崖边视野正好，道路两旁山树在深秋时节散去的枝叶也为两人清理出眺望的角度。
帛曳顺着加布里埃尔手指的方向，将头微微探出山崖之外。
“不用探那么远出去，帛曳大人......在这里就看得到的。”
褐发男人的声音就在身侧的近处，帛曳眨眨眼睛，将视线微微放低。
视野下转，澄黄的悠穹向上抬升、深红的秋林自下升起、随后，露出了那宽广林间一片抓眼的区域。
......木制的斜坡屋顶建筑，从中部紧密到周围零星、四散排布在缓和的平原之上；供水的山溪横穿平原中央，为这片山间的泥木色平添一抹清蓝。
“......”
帛曳微微睁大了眼睛。
有很多人，在视线之下的那个村子里活动着。
“应该找到了吧，帛曳大人。”
加布里埃尔的声音再次传来，帛曳转过头去，朝他点点头。
“我看到了，好多人类。”
“——嘛，那是自然，毕竟村庄就是人类聚集生活的地方啊。”
加布里埃尔的眉毛不经意地一跳，“总之，接下来我们的第一站就是那里了。”
“从这里的山路一路下去，只要不到一个钟头，我们就能进村——看看在哪儿......啊，找到了。”
加布里埃尔脚下踩来踩去似乎在找着什么、但最后还是蹲下腰拨开了草丛、这才发现了下行的石阶。
“来吧，帛曳大人。”
他向下走了两级，确认台阶依然稳固、这才回过头去向着帛曳伸出手。
然而，金发的天使还直勾勾地望着脚下不远处那座村庄、视线时不时微小地移动方向。
“帛曳大人？”
加布里埃尔又呼唤了对方一声。
帛曳这才又低下头来看向行商的眼睛。
“没事吗？是时候动身了——趁早进村，也方便我们找地方休息。”
褐发的男人还绅士一般地伸着手，帛曳却没有要回握过去的意思。
“......？”
对帛曳突然停在原地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加布里埃尔正准备再催她一声，金发天使的身形突然朝上高了一截。
“加布里埃尔，你忘了，我能飞。”
“......”
行商的手愣在原地。
过了几秒，他无可奈何地抬起头看向飞在他头顶的帛曳，皱起了眉头。
帛曳在空中歪着头，微微漂浮着回望男人的视线。
“我不需要通过步行向下度过台阶。”
“人类都需要那样做，帛曳大人......要是刚好被碰巧在附近的村民看到您漂在半空的样子——那到时候我可就没办法单独和您在一起了。”
......
宛尔斯镇的入口，是由粗糙原木钉成的两扇错开的栅栏，写着宛尔斯镇村名的木牌正挂在栅栏的上空；临近日暮，落日的余晖将木牌与栅栏的影子一并拉长、远远地拖在地上。
两个抱着木杆尖头长矛、裹着秋季用毛皮坎肩的村卫模样的中年人，懒洋洋地倚在门柱旁，时不时提起手边的水壶喝上一口。
空气里弥漫着的那些木柴燃烧的烟味、牲畜粪便的气味，还有一种边境小镇特有的、混杂着尘土与汗水的粗粝气息——都已经被他们所习惯。
打着哈欠，两人的视线也由着困意慢慢低下去。
正在这时，村卫的身前传来了两串缓慢的脚步声。
“请问，村子现在容许通行吗？”
话语声传到耳中时，清醒过来的村卫也朝来客望去。
褐发的男人风尘仆仆、牵着侧后方一名穿着大码外套的金发女子。
嗯？
年纪稍大的那名村卫，探出头眯上了眼。
......那个女的，怎么拿帽子把脸都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