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啊,看上去和以前还是一样呢。”

穿过枯槁的灌木遮覆的山路,远远望见村口的时候,加布里埃尔就轻轻自言自语道。

那扇风中的木牌被悬挂在并不牢靠的木桩之间,由油墨组成的宛尔斯镇的名字都已经有些褪色。

加布里埃尔转身对帛曳伸出手、一边低声道:“帛曳大人,请把包给我吧。前面就是宛尔斯镇的入口了。”

“好。”

帛曳点点头,将此前从加布里埃尔手里接管的背包,从一直悬浮的空中降落到男人的手中。

“嘿咻。”

沉甸甸的重量又加持在背上,令人熟悉的压力让加布里埃尔一下子突然变得安心不少。

和帛曳见面、同行的那股异常感和非现实感,此刻一下子被背后的重量冲淡。

加布里埃尔感到自己又恢复了最佳状态——要他现在用三寸之舌去哄着任何人买下他的货物、他都感到信心满满。

“帛曳大人,请您仔细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好。”

学着加布里埃尔侧身站在树后,天使和行商一起躲在林间的阴影,精明警惕的视线、和懵懂纯澈的视线一齐望向村口那两个昏昏欲睡的村卫。

“进村以后,和其他人类交流时,我会将您称作我的‘远亲妹妹’——请容我为冒犯道歉,这只是为了我们行动的方便。”

“需要我做什么。”

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帛曳只是静静地开口道。

......为什么称呼自己为“远亲妹妹”就可以使得行动方便。

帛曳无法理解这其间的逻辑,但既然加布里埃尔这样说了,自己听从他的安排就好。

......这之间也有人类的情感导致的因素吗。

如果有的话,之后就要问问加布里埃尔具体是什么内在逻辑了。

“如果有人类搭话或者向我们提问,放着让我来回话就好了,您不用——最好不要在我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开口和其他人类说话......帛曳大人,您在听吗?”

“我在,加布里埃尔。”

天使的念头在脑中纷转,也没忘了回答加布里埃尔的话。

“那好——帛曳大人,为了让您早点习惯,从现在开始我就称呼您为‘妹妹’了,没问题吧?”

加布里埃尔一边调整了一下背包带,让它更服帖地背好、一边和帛曳沟通着。

“没问题。”

......而天使回话的语气始终如一、平淡地没有起伏。

尽管加布里埃尔尽可能用各种生动的语气为帛曳解释各种事、也是为了让她可以多多体会一下所谓人类的情感——尽管是自己表演出来的、但帛曳确实看起来还没什么反应。

也急不得,慢慢来。

“妹妹,出发吧,我们进村看看——这也是你的第一站。”

“好,加布里埃尔。”

轻轻吸了一口气,褐发的行商握住天使的手,牵着她从山路遮蔽身形的林间走了出来。

......

“请问,村子现在容许通行吗?”

这样说着,加布里埃尔露出了抱歉的微笑;微微怂着肩探出头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旅人。

帛曳在他身后,被他用外套的帽檐遮住了头——连带着细长的金发一起,将她的容颜隐在阴影之下。

裹在宽大的男式防水外套之下,帛曳就像一道安静的金色影子;她微微垂着眼睑,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倒确实有几分“内向害羞”的模样。

嗯,这个二人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带着他那沉默寡言、可能还有点神秘兮兮的妹妹。

“从哪边来?往哪边去?要在镇子上待多久?”

年轻一点的那个壮年村卫,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只是随意地瞥了二人一眼,嘴里就像炮打连珠一样嘟哝几句已经说腻的公式问话。

“回长官的话,我和妹妹从拂赛山脉来,过路是打算去南边的格伊王城谋个差事做。”

加布里埃尔说瞎话不打草稿,相当流畅地拿以前去过的地方、以及此行的目的地,顺口编了个过路的理由,“这不赶路眼看着天色晚了,在山上看见这里有村子,想着到村里歇歇脚——明天我们兄妹俩就继续上路!”

整个过程相当流畅,加布里埃尔自觉发挥地相当不错。

“行,你们过去吧,不过注意些啊,不要闹事!”壮年村卫打量了二人一番,似乎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那样放两人过去了。

“诶,长官真是大好人啊!”

呵呵笑着,加布里埃尔松开握着帛曳的手,朝着那个壮年村卫行了行礼;转过来,褐发的行商又向另一边年长一些的村卫行礼。

“呵呵,长官辛苦,辛苦。”

年长的那名村卫也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摆摆手,示意两人过去。

打着哈哈,和和气气笑着,加布里埃尔牵着帛曳的手就朝村里进。

“......”

“你倒真放他们过去。”

放两人过去以后,年长一些的村卫才看向那个壮年村卫开口道。

“啊?你什么意思?”

那个壮年村卫正提起水壶准备喝水,老东西一句话突然给他噎个够呛,“——那俩人有问题?有问题你不拦着?”

“......不至于到拦的地步。”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家伙,别讲废话。”

壮年村卫努着眉眼,没好气道。

“这个时候,不走大路,反而进山——明明可以从特诺钦山脉山脚的大城过路,怎么偏偏到这鸟不拉屎的宛尔斯镇?”

“嚯,你明知道他们有问题你都不提醒我?你还让我把他们放过去?”

“一惊一乍干什么!”

年老的村卫撇撇嘴啐了一口,“撑死就是走私商人,哪里需要专门拦下来。”

“告诉你吧,搞走私的都是些亡命徒——你真在这把他们拦下来,他们也要找别的法子过路。”

年老的村卫甩了甩刚刚从加布里埃尔手中接过的铜币,自嘲笑笑,“没必要硬给他们找麻烦——这样你自己还能赚点。”

“以后别这么蠢,谁来都让过路。”

“嘁,不就是老了点,装什么大脑袋。”

壮年村卫,最后怼了一句,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

宛尔斯镇比加布里埃尔和帛曳在山路上看到的还要简陋和拥挤。

泥泞的主街两旁挤满了低矮的木屋和兽皮帐篷,炊烟从歪斜的烟囱里冒出来。

空气里充斥着各种声音:铁匠铺的敲打声、商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醉汉的喧哗声……还有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烈而原始的气息扑面而来。

帛曳的脚步明显顿住了。

她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视线飞快地扫过街边每一个摊贩、每一个行人、每一栋建筑。

那目光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惊奇,只有一种纯粹的、迅速的观察。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这过量的信息冲击,似乎比脚底的“痛”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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