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图上有这一段,如果有人注意到我们就解释说是防空掩体。当然他们不会知道实际上是做什么用的,我们中大部分人通常也不住在地上。”博士不可避免地踩到纸箱,抱怨:“我给他们说过伪装不需要堆得太多,平常就麻烦的很。”
“那外面那栋楼呢?”她曾经在魔像上留意过一眼,几乎没有亮灯的房间。但意识和“山雀”融为一体的时候她也不需要光才能视物。那是一栋单人宿舍楼。
“几乎都是空的,一个月里只有代拉姆港来的工人们会住几天,偶尔维护风力发电机就是他们在做。”
眼前是一条倾斜的水泥通道,地面冰凉,硬得硌脚。索萝丝从大衣下伸出手,张开五指扶住墙壁。这儿本来是没有装灯泡的,但有人在通道的两侧每隔一步就立起一个手电筒,全部都打开来,方便人员撤离。“只有这一个出口吗?”索萝丝问道。
“对,至少我只知道这一个。”博士低着头,摸索着在按键板对面的另一侧刷开自己的通行卡。“一个小伪装。”他介绍道。铁门缓缓滑开,亮白的灯光凸出安德烈·亨利庞大的背影,索萝丝就跟在他的身后。“如果你没有钥匙就只能下到一层,那儿只是个破仓库。”
电梯里空间很大,甚至塞的下一辆车。他们两人只能占住一个角落。就像工厂里会用的那种装置一样,完全没有电影里那种秘密基地应有的高科技感。
“你们大概有多少人?”“嗡”地一声过后,伴随着下降带来的失重感,她觉得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不说些什么显然有些尴尬,于是随口一问。
“将近十打的研究人员,哈里森带领一支小队保护我们,这是常驻人员。除此之外,我们还养了三十名小孩子。”
小孩子?德拉拉·贾拉里不会……
算了,少女不打算发散思维,转念回来:“都在哪儿?”降落之后索萝丝只见过安德烈·亨利等几个人。但他说这里有将近一百五十人,藏得可真是好。
“有几个在对面楼里,剩下都在地下。收拾东西,删除资料,还有处理废弃品。是不是太慢了,一台电梯可能不太够,等会儿我催催他们。”说完之后感觉有什么不对,安德烈·亨利再想了想,随即补充道:“没关系,我的权限能够封锁电梯。从我们下去到带‘睡美人’上来,都不用担心会有别人进来打扰。”
“我只是在想代赫洛兰就不会起疑?比起表面上来说,你们实在吃太多了。”
如果有人调查食物的消耗以及垃圾的生产量,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此地实际人员与账面记载差异悬殊。
“我们可能会,但波斯人不会。”男人摇摇头:“如果一个波斯人去采购一百磅土豆,市场上就只会卖给他八十磅,然后他自己再找地方卖掉其中六十磅,最后一起谎称土豆价格是实际上的五倍。”他眨巴眨巴眼睛,偏头对索萝丝叮嘱:“记住,波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腐败民族。”
“唔,那我们可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几个数字有点儿绕晕了她,索萝丝下意识问:“为什么他不直接买二十磅的土豆?”
“你竟然敢给他们现金!”安德烈·亨利耸耸肩:“最初我们就这样被骗了好几个星期。”
这时候电梯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停在了倒数第二层。“我们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但这一层一个人都不在,因此也没有灯光。索萝丝只看见一条走廊通往黑暗深处,左手边和右手边亦是如此。亨利博士走出电梯,领着她朝右拐去。而随着电梯门在两人身后关闭,黑暗旋即追赶而来。
两人不再对话。前方尽头处似乎闪烁着淡淡的绿色荧光,但也几乎被安德烈·亨利挡住。他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照明,只管大步向前走。少女只好紧跟在后。好在走廊不长,也没有拐角。博士再度从胸前的口袋里摸索出自己卡片,小心翼翼用手指捏紧,在绿色荧光前刷开最后一扇门,然后侧身方便索萝丝从他的身边擦过去。
“‘睡美人’就在里面。”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台风夜里出击,执行备战任务。当时外面风声怒号,掀起巨浪,机库里漆黑一片,眼前的轨道仿佛永无终点,背后则是黯淡的信号灯。而眼下微弱的绿光在她身前,随着行走而扭曲的影子在她的身后。
门扉无声开启,露出一台银白色的睡眠仓,盖着透明的玻璃,顶部的灯管只堪堪照亮边缘。房间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索萝丝收回目光,慢慢靠近机器,下意识屏住呼吸。十六年了,从她第一次听说这个代号开始,“睡美人”一直都和这个名字一样,更像是某种虚无缥缈的传说故事,而不是某个精密计划的一部分。它离她们很近,出现在许多不经意间的谈话之中,又离她们很远,从来没有确凿的进展和消息。随着“蜂鸟”定型、“信天翁”坠毁、“雨燕”升空……它仍旧神秘而不可触及,直到今夜,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索萝丝仍然觉得自己像是陷进了一千零一夜的梦里。但现在,整个暴风雪计划的核心终于被层层剥开,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少女的面前。
“我和我的姐妹们曾对‘睡美人’有过很多猜想。所以,这就是她?”索萝丝抚摸着透明的睡眠舱盖,声音意外地平静。隔着一层玻璃,她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孩儿安静地躺在其中。“她就是种子?种子就是她?”
她枕着一头因衰老而呈现灰白色的长发,而她的整个人都是雪白的,就像是得了病一般。一层单薄的白袍子盖住睡美人的身体,她的脸颊上不带一丝血气,只有嘴唇是微微的淡粉色。而在她裸露在外的手脚上,青色的血管纤毫毕现,每一根都数得出来。她是如此娇弱,好似一朵折了茎的鲜花。
“父亲”说的没错:“去吧,孩子,到那里你第一眼就能辨认出‘睡美人’的真相,谁也骗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