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博士。”那人的脑袋活像一颗倒置的鸵鸟蛋,朝安德烈·亨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房间。他轻轻带上木门。索萝丝谨慎地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轻声说:“但在回家之前,我必须首先确保‘睡美人’。”

“啊,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等到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安德烈·亨利很却突然奇怪地紧张起来:“啊,都准备好了。”他可能也没意识到自己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说辞,只顾躲闪少女的目光,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双手绞在一起。但是为什么?少女第一时间以为会有什么变故,飞快地朝“山雀”瞥了一眼,魔像旁边没有人在,而门后也没有任何动静。索萝丝绷紧肌肉,偷偷在大衣下握紧手枪。“先不说这个,不,‘睡美人’很安全,非常安全。但我想说……我想恳求你一件私事,派瑞思小姐,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凭直觉她感到对方没有说谎。

博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唇蠕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少女抬头皱眉,但也保持安静地等待着。沉默尴尬而漫长,到最后他终于长叹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在这里收了一个学生,女学生。”

原来如此,“波斯人?”索萝丝哑然,放松下来。

“波斯人。”安德烈·亨利点点头。

“嗯,异域风情令人着迷,对吧?”少女手指离开了扳机,尖酸地揶揄道:“我猜,一定是个浪漫的故事?”

“其实一开始没那么浪漫。”安德烈·亨利似乎没能听出少女的讥讽之意,只是一味苦笑:“她不仅仅是在研究上很有才华,认真,耐心,伶牙俐齿,不管什么时候声音都很温柔。如果没有她,我想象不出来如何度过此地山间的长夜。”

啊哈,傻瓜,盲目而又狂热,只有傻瓜才会觉得自己是坠入了爱河。索萝丝心想。“那可真是糟糕透了。”茶叶已经泡开。少女重又抿了一小口,现在温度已经不会烫到舌头,苦涩滋味渐淡,而热意深入肺腑,由内至外顿时涌起一股暖意,直达自己的脚尖。“这事我此前没做过,但想来不难。”她挺起胸膛:“我答应帮你解决她,不会产生任何痛苦。”

“不!不!不!”安德烈·亨利跳起来摆手,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千万不要!”

“嗯?这就是规定呀,博士,你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应该能想到这一天。我国决不能让一个不知底细的波斯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她不得不被……”索萝丝想说处理掉。为了保守秘密,他们必须被确保永远不能发出声音。

“是的,是的,我知道,但是派瑞思小姐,这正是我想要请求你的,你能不能……”

“什么?”

“带她回王国……”

他想要把人塞进“山雀”里,神不知鬼不觉偷渡回国——索萝丝眯起眼睛,在话音落地之前朗声打断对方:“博士,这过于大胆了,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并且收回自己的话!”

“她还很年轻,洋溢着才华和创造力,她又努力,这儿所有人都喜欢他。”安德烈·亨利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低:“她能为我们和我们的计划再做许多贡献。”

“所以说她竟然参与进来暴风雪计划?”索萝丝突然拔高了声调。愚蠢!自己人尚且不能全然信赖,竟然放任一个外人接触绝密。愚蠢至极!安德烈·亨利并未回答,但从他的表情上已经可以读出答案。少女腾地站起身,咄咄逼人:“那她难道也知道‘睡美人’吗?”

“她担任我的助理。”男人庞大的身躯则摊进椅子里:“几乎和我知道的一样多。”

“天啊……”索萝丝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真是麻烦透顶,她闷闷心想,我就知道,每一个看似简单的任务到最后总能给你整出一点儿幺蛾子出来,人在搞出麻烦这方面的创造力简直千奇百怪,天底下从来就没有靠谱的家伙。“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波斯人的美人计?更可怕的是,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法兰克人的间谍?我们的秘密!国家的秘密!你竟然……她叫什么名字?”

“德拉拉·贾拉里,她绝对忠诚。”

不,没有人绝对忠诚。“行吧,最好是,所以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动用了在国内的关系,给她办理学术签证。这样她就可以在我的朋友门下攻读博士或者交流,什么都行,然后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但是战争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签证的流程被卡死了,当下波斯绝对挡不住塞尔柱人。你知道的,我怎么能留下她一个人在战火里?”

不,我不知道,我认为你完全可以。

“她会说英语,派瑞思女士,我恳求你只要把德拉拉放到惠特斯特布尔就可以。”

不,不要想了,不行。

“博士,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她只是深处异国他乡的幻想,只是一个错误,国内也有许多温柔同时才华横溢的女孩?”索萝丝试图说服对方:“只要回去,你会很快忘了她。”

“不会的。”安德烈·亨利突然斩钉截铁:“我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但是她……德拉拉怀了我的孩子。”

不……滚吧!索萝丝心里想着,却没有表现出来。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安德烈·亨利神情恳切,佝偻着头,满怀希冀地看向索萝丝。哎,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吧。少女心想,算了,算了,我只管继续自己的任务,反正最后结果也没得差:“把她叫过来,让她在门口等着。我现在还没办法答应给你什么,但是至少可以瞧瞧她。”索萝丝还是松了口:“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现在,带我去确保‘睡美人’。”

“当然,当然!”只等少女这一句话,安德烈·亨利一跃而起,仿佛瞬间年轻了二十岁,神采飞扬起来。男人忙不迭拉开门,三言两语朝贾斯珀交代了德拉拉·贾拉里的事,生怕索萝丝反悔。对方点了点头,竟然也对少女投来感激的眼色。只是见一面而已,我还没答应你们,索萝丝暗自嘀咕,她究竟长什么模样,拥有征服几个男人的力量?

卫兵也被安德烈·亨利挥手打发走,“派瑞思小姐,我们走这边。”博士明显变得更加殷勤了,他抖擞精神,像是骑士一样护卫着少女往走廊深处走去。很好,索萝丝深呼吸着,调整自己的状态,现在麻烦的事和麻烦的人都没有了,终于,回到正题,该去迎接“睡美人”。

两人来到楼梯背后,又往下半层。这里原本摞起成堆的纸壳箱,全是空的,表面皆已生尘,当做密门的伪装。但现在显然已经被进进出出的人流撞倒、踩塌,上面到处都是各式的脚印。安德烈·亨利拧开手电筒,照亮掩盖在纸箱堆后面的铁门,一段带锁的锈迹斑斑的锁链被抛在旁边的地面上,轻轻用力——与装饰用的锁链不同,这扇门显然被精心保养,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露出一段向下通往山体深处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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