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春意渐深。大观园内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锦绣繁华的景象,然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之下,却有暗流在悄然涌动。正所谓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当宝玉、待玉等人沉浸在青春年少的情愫与烦恼中时,府里另一些角落里,却滋生着嫉妒、怨恨与阴谋。

这其中,最为失意郁结的,莫过于贾政的侍妾赵姨娘了。她本就出身不高,性子又有些糊涂刻薄,平日里见王夫人得势,宝玉受宠,心中早已积了许多不忿。如今凤二爷年纪轻轻便执掌家务,行事又雷厉风行,得了老太太和老爷的倚重,更是让她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得难受。她生的儿子贾环,虽也读书上学,却总不及宝玉那般得人喜爱,女儿探郎虽有才干,毕竟是男儿身,将来前程也难比宝玉这个嫡女。

种种不如意堆积在心头,赵姨娘平日里便少不了抱怨和牢骚。这日,她正在自己房中生闷气,忽有小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赖大总管家里的赖大娘来了。赵姨娘一听,连忙让人请进来。这赖家是府里几代的老奴,根基深厚,赖大娘平日里也常走动各处,与赵姨娘倒也说得上几句话。

赖大娘进来请了安,便坐在炕沿上,一脸愁容地叹气。“姨奶奶可知晓外头的事了?”赖大娘压低声音问道。

“什么事?我成日家在这屋里,能知道什么?”赵姨娘没好气地说,随手拿起针线笸箩,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活计。

“唉,还不是周瑞家那档子事!”赖大娘凑近了些,声音更低,“前儿被凤二爷查出来,说他们在外头放利钱,还克扣月例银子,好家伙,一下子就抄了家,人也撵出去了!这下手也忒狠了些!”

赵姨娘听了,手上动作一顿,撇撇嘴道:“那是他们自己手脚不干净,怨得谁来?不过……凤二爷这行事,也确实是太不留情面了些。”她想起凤二爷平日里那副公事公办、不苟言笑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怵。

“可不是嘛!”赖大娘见她语气松动,便顺势说道,“谁家没点难处?谁手里不经管些银钱?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凤二爷难道不懂?他如今仗着老太太和老爷的势,大刀阔斧的,也不想想,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是靠着祖辈的情分和这点门道过活的?他这一来,可断了不少人的活路!”

赖大娘这番话,看似在为周瑞家鸣不平,实则是在煽风点火。这赖家自恃是府里几代的管家,平日里没少利用职权捞好处,油水丰厚。如今凤二爷掌权,清查账目,整顿规矩,赖家自然也感到了威胁。尤其是周瑞家这个前车之鉴,更让他们如坐针毡,生怕哪天这把火就烧到自己头上。因此,他们便想着,若能搅浑这潭水,让凤二爷自顾不暇,甚至失了势,他们才能高枕无忧。而赵姨娘这个素来对王夫人、宝玉和凤二爷心怀不满又头脑简单的,正是他们眼中最合适的棋子。

“断了活路?”赵姨娘皱起眉头,“他还能管到咱们头上不成?”

“姨奶奶说笑了。”赖大娘苦笑道,“咱们自然是比不得那些有头脸的管事。可您想想,凤二爷如今势头这么猛,连周瑞家那样的人说办就办了,将来这府里,还有谁敢不看他的脸色?还有那宝姑娘,更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将来这府里的一切,还不是他们姑侄俩说了算?到那时候,咱们这些没根基的,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番话正好戳中了赵姨娘的心病。她最恨的就是自己出身低微,儿子女儿都跟着受委屈,眼看着王夫人那边风光无限,宝玉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又添了个精明强干的凤二爷,她心里那股嫉妒和怨恨更是噌噌往上冒。

“那……那能怎么办?”赵姨娘有些六神无主地问道,“难不成咱们还能跟他拧着来?”

“明着拧自然是不成的。”赖大娘故作神秘地凑到赵姨娘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不过……我倒是听说,外头有个马道婆,有些神神道道的本事,最会做那些魇魔法儿……若是能让她暗地里做点手脚,让那两个招人眼的病上一场,或是倒些霉,煞煞他们的威风,也叫他们知道知道厉害,不敢再那么张狂……”

“魇魔法儿?”赵姨娘吃了一惊,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那……那东西管用吗?”她虽然糊涂,但也知道这种阴私之事非同小可。

“哎呀,管不管用,试试也无妨嘛!”赖大娘怂恿道,“左右不过是花几个小钱的事。成了,自然是大快人心;不成,也没人知道。那马道婆是个有门道的,嘴也严实。我瞧着姨奶奶平日里受的委屈也够多了,总不能老这么憋着吧?”

赵姨娘被赖大娘说得怦然心动。她想起平日里王夫人的冷淡,宝玉的受宠,凤二爷的威势,再想想自己和贾环的处境,一股恶气便直冲头顶。是啊,凭什么她们就该高高在上,自己就得低人一等?若是能让她们倒霉,哪怕只是病上一场,也够自己解气的了!

“那……那马道婆住在哪里?要多少银子?”赵姨娘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赖大娘见她果然上钩,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马道婆的住处和惯例报给了赵姨娘,又假意叮嘱了几句“千万小心,莫要走漏风声”,便起身告辞了。

赖大娘走后,赵姨娘在屋里来回踱步,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此事太过阴毒,万一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另一方面,那股积压已久的怨气和嫉妒,又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让她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来报复。最终,那恶念还是占了上风。

过了两日,赵姨娘寻了个借口,悄悄打发心腹的小丫鬟出去,找到了那个马道婆。马道婆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生得尖嘴猴腮,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听说是荣国府里的姨奶奶有请,又得了那小丫鬟塞过来的几两银子,便心领神会,跟着来到了赵姨娘的住处。

屏退左右,赵姨娘将自己的来意说了。那马道婆听了,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姨奶奶放心,这事儿容易。不过是要让两个人不痛快罢了。您是想让他们病呢,还是想让他们倒霉呢?病也有大病小病,倒霉也有破财、招灾……”

赵姨娘听得心惊肉跳,又有些兴奋,咬牙切齿地说道:“自然是越厉害越好!最好让他们两个都起不来床,看他们还怎么得意!”她指的是宝玉和凤二爷。

“好说,好说。”马道婆搓着手,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只是这法术也要看对象的生辰八字和随身物件才灵验。另外,这耗费的功夫和物件也……”

赵姨娘不耐烦地打断她:“银子少不了你的!生辰八字我回头想法子弄来,随身物件……我想想……”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宝玉赏给贾环的一个扇坠,似乎是宝玉常戴的;又想起凤二爷常系在腰间的一块玉佩。她连忙让小丫鬟将那扇坠取来,又许诺了重金,让马道婆务必将此事办妥。

马道婆得了钱财和物件,自然是满口答应。她拿出两个纸人,写上宝玉和凤二爷的名字,又问了些忌讳,便神神叨叨地念起咒语,做了些法事,然后将纸人连同那扇坠和一些符咒交给赵姨娘,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让她回去暗中施为。

赵姨娘得了这害人的法子,心中既害怕又痛快,将东西小心藏好,送走了马道婆,只觉得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宝玉和凤二爷病倒在床、痛苦不堪的景象,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一场阴谋,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宅大院里,悄无声息地酝酿开来。而对此毫不知情的宝玉和凤二爷,还在各自忙碌着,浑然不觉一场针对他们的灾祸,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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