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们走进这间散发着凉意的大房间中。
走在最后面，内心里犹豫了又犹豫，在希珀丝准备从身边走开之前，特薇娅终于鼓起勇气，在少女的背后轻轻开了口：
“……那个，希珀丝姐姐。”
“怎么，殿下？”少女回过头看她，语气不似方才那样，平静里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
那是一种略微轻盈而温和的，像是春日空气一般的感觉——但也许那只是一种错觉，因为特薇娅看到少女的浅金色眸子依然沉静，看不出有什么情感上的波动。
小姑娘按下内心忧虑，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道：“一会看完文献，我们聊聊可以吗？”
希珀丝眨眨眼：“殿下想聊什么？”
“就是……”特薇娅犹豫了一秒钟，旋即浅笑，“聊聊你怎么看璃鹭和我的。”
希珀丝愣了一下，很快点头：“可以啊。”
结果特薇娅却挑挑眉：“希珀丝姐姐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嗯。怎么了？”
“……要是以前你还会问我半天的哦，”小姑娘凑上前，板着脸轻轻模仿起来，“‘我对你的请求感到困惑’……你可是会这么说的。”
希珀丝没由来地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我真会说出这么不像人类会说的话？”她不解反问。
特薇娅认真点头：“会的哦，所以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希珀丝歪了歪头，试图装傻。
“当然是为什么那么快就答应我了啊，”似是想借机发挥的特薇娅微微弯起唇角，“希珀丝姐姐似乎想岔开话题呢。”
“没有岔开话题，”少女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快就答应了你。”
“……笨蛋希珀丝姐姐。”
“唔？”
“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特薇娅不满地盯着她，“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
“因为，虽然在我看来有点突然，”希珀丝被逼无奈，有些迟钝地开了口，“但是，我随后的想法是，我不能只站在我自己的角度看问题。”
“如果按照逻辑分析，殿下一定是看到我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所以才会产生这样想法的。”
“而我在意殿下的这种看法，所以我答应得很快。”
“……希珀丝姐姐说在意是指？”
“因为殿下对我很好，所以会关注殿下的一言一行。这是我的在意。”希珀丝缓了缓，把自己心底的真正想法包装成了寻常的好奇，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太好了，应该没被她察觉到。少女心想。
特薇娅眨眨眼：“原来是这样。”她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嗯，”希珀丝颔首，“所以，殿下，我们先去干活？”
……
……
在图书馆的特殊部分搜寻文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单单是藏品过多，藏品易损的问题，其中有很多典籍所使用的语言文字与当今通行的版本并不一致，以至于有时候需要希珀丝和璃鹭一起研究，才能先搞清楚这本书的大致内容是什么。
而这样的甄别工作，在正式开始阅读之前，就已消耗掉了相当多的时间。
等到真正找到包含蔷薇巨石阵相关资料的时候。
又已经是好一会之后的事情了。
“……希珀丝你一点也不累的吗？”
“没碰上我之前，她经常整夜不睡呢。”这是特薇娅的微妙抱怨。
“啊？那还真是……令人羡慕的精力啊。”
璃鹭撂下自来水笔，一边翻看着笔记，一边勉强笑道：“老实说，我没想到一开始找那些文献会花掉我们那么多时间。”她有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没事。”
希珀丝将打字机的字车推回去，推了推金丝眼镜，抬眸来答：“我已经预料到会这样了，从最开始的时候。”
“诶？为什么？”
“嗯，就像你说的那样……”
“怎么？”
少女看了一眼文献，又打下一行字，继续道：“就像你说的，有关蔷薇巨石阵的研究，本身不是研究这么简单。”
“本身不是研究这么简单？”
“殿下？”
特薇娅心领神会，看向璃鹭，认真道：“璃鹭小姐，希珀丝姐姐的意思是，这本质上是一个政治话题。”
“政治……话题……”
璃鹭皱起眉。之前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现在看起来有些不太聪明。
“是的，政治话题。”
与之相反，一旁的蕤叶却神情微变。
身为政务官预备役，萝莉的反应更快，但后者只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璃鹭，并未选择直接开口。
特薇娅点点头，轻轻解释道：
“即便今天的研究环境已经大为宽松，但从事研究本身就意味着选边站队。”
“这里没有别人，我就把话摊开来说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璃鹭小姐和希珀丝姐姐这次没有背后大人物们的首肯，这个项目是绝对做不起来的……我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
“嗯……”
“是吧？也就更不要说是那些没有背景的寻常学者了。那和造反有什么区别呢？”
希珀丝在旁补充道：“因此，不去做它，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虽然这是导致综述写不出来的最直接原因。”
“啊，我反应过来了，抱歉，”璃鹭深吸一口气，笑笑，“我的问题，我有些跟不上你们的思路了。”
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疲惫。
希珀丝看在眼里。“要不把这一堆，”她目光飘忽片刻，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复又指了指几人面前的一摞文献，“看完，整理完中心论点之后……”
“今天就先这样吧。”
特薇娅看向她：“嗯？”
“我记得附近哪一条街新开了家甜品店，他家的燕尾蛋糕卖相很好，殿下还记得是哪条街吗？”
小姑娘眨眨眼，报了一个地名。
“哦，我也记得是那里……事先说明啊，我，我不喜欢吃燕尾蛋糕，”蕤叶在旁咳了一声，附和道，“只，只是身边的朋友都爱吃，所以，所以才稍微有点了解而已。”
“嗯。璃鹭怎么说？”
托着腮，看着桌上笔记发呆的精灵女孩抬起眸子：“我吗？”她后知后觉地笑了笑，但眼神有些飘忽。
“还是说你希望继续在这里看文献？”少女歪头来问。
璃鹭又眨了眨眼，微微露出笑意：“……没，没有的事。我刚刚在想事情。”
气氛一时又变得有些尴尬。她们很快又回到了只埋头干活的状态，但还好这阵尴尬的持续时间并不久，整理完最后一部分资料之后，她们收拾停当，起身出门。
“那回头再来？”璃鹭说了个时间。
“嗯，”希珀丝颔首，“我这几天也有课。”
“还是原来那几门？”
“……不，是给留学生上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