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云螭混在人潮中,像两滴即将汇入大海的水珠。我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一转眼她就会被人群冲散,或者因为对某个广告牌上的产品产生了兴趣而停下脚步。
多亏了春月的帮忙,我们顺利地通过了检票口。当闸机上显示出“身份验证通过”的绿色字样时,我顿时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刚刚完成了一次完美行动的超级特工。
距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在候车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我让她把帽子压得更低一点,口罩戴好,尽量减少存在感。
“文先生,”她小声问,“坐火车……是什么感觉?”
“火车你知道吧?就是坐在一节很长的、跑得很快的铁盒子里…”
“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什么是火车。哼!我还知道我们坐的是高铁呢!”云螭气鼓鼓的看着我,好像对于我把她当小孩这点很不高兴。
“好好好,云螭不是小孩子了~那我想想怎么解释哈,”我稍稍想了一下,“嗯…会有一点晃,但大部分时间很无聊。你可以睡觉,或者看看窗外的风景。”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她的头发传来一阵淡淡的、好闻的香气,不是任何洗发水的味道,而是某种……更自然的气息,像雨后森林里的青草。我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我发誓,我当时绝对没有想任何不该想的事情。我只是在感慨,一个刚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女孩,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依赖着我。这份信任,对我来说远比那一百枚比特币还要沉重。
哈哈,我开玩笑的,那可是7700万人民币!
就在这时,一个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那种独特的、清脆的“嗒嗒”声,正由远及近地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
声音在我们的面前停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我的呼吸停滞了。
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御姐。
我得说声抱歉,我之所以用“御姐”这个看起来low爆了的死语,不是因为我是老二次元,而是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词语能精准地概括她的存在。
她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也可能更老,那可真是保养有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腰带系得一丝不苟,勾勒出惊人的腰臀比。风衣之下是黑色的丝质衬衫和一步裙,包裹着一双被黑色丝袜修饰得堪称完美的修长双腿。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红唇如火,墨镜后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一头酒红色的波浪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散发着成熟而又危险的气息。
她的手里没有行李,只拎着一个纤巧的、路易威登的手包。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周围嘈杂的人群仿佛自动为她隔开了一片无形的区域。她不是在候车,她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而此刻,这位不知名的高挑御姐,正轻轻低下头颅,用她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墨镜的缝隙,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不,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我身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的云螭。
她的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像是猎人终于找到了自己走失的猎物般的、冰冷的审视。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就冷了下来。 一种如同面对狩猎者的危机感,像电流一样窜过我的四肢百骸。直觉在拼命的叫我远离这个危险的女人,但是我却一动不能动,只能默然忍受她的打量。
“找到你了,”她开口了,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冷静、悦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小家伙。”
我的大脑,那颗仍然绝望着想要欺骗我说这女人只是认错人了的器官,终于不堪重负,只能面对无情的现实去思考这个问题:她是谁?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她是十三日帝国的人?还是说她是那种专门负责处理我们这种“异常个体”的秘密警察?妈的,我就知道,中国这片土地上,这种事怎么可能没有政府的官方机构介入。
云螭的身体明显地绷紧了,她靠在我肩膀上的脑袋也抬了起来,一双异色瞳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像一只进入棘背龙形态的猫。我能感觉到她那名为“翼”的超能力正在蓄势待发,周围的空气开始产生一种微妙的、肉眼不可见的扭曲。
不行,不能在这里动手!这里是虹桥车站,全中国最繁忙的交通枢纽之一。在这里搞出超能力大战,瞬间我们就能登上微博乃至推特(现在叫X)的热搜榜头条。然后迎接我们的,就不是林博士的老朋友,而是某个地下研究室的切片台了。
我的求生本能(以及对那笔巨款的执着)压倒了恐惧。我强行挤出一个我认为最无辜、最和善、最人畜无害的笑容,站了起来,挡在云螭和那个女人中间。
“这位阿姨,”我开口了,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您啊。您要是想找走丢的孩子的话您可以去前台找工作人员。”
我发誓,当我说出“阿姨”这个词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比我老家的冬天还要冷。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完美的妆容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终于把目光从云螭身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那是一种混合着轻蔑、审视和一丝……困惑的眼神。
“小家伙,”她红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我建议你们最好放弃抵抗,乖乖跟我去接受调查。别想着发动你们的能力哦,你们打不过我的,只是会徒增善后难度罢了。”
我心头一震。接受调查。她这句话,感觉不像是“十三日帝国”的人,而更像是国家秘密机构的人。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我继续装傻,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们还要赶火车,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麻烦让一下。”
“让?”她笑了,那笑容美艳不可方物,但却让我感觉背脊发凉。“你觉得,你们今天走得了吗?”
话音未落,我感觉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候车大厅里嘈杂的人声、广播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我们周围三米内的空间,仿佛被从整个车站里切割了出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寂静的领域。
瞬间我就明白了这是她的能力。某种……领域类的能力?我靠,这世界观的战斗力等级是不是膨胀得太快了点?我这边还是个捡垃圾的,对面一出手就是“领域展开”?这还怎么玩?
云螭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她攥着我衣角的手越来越紧。我知道,下一秒,她的“翼”就会失控地爆发出来,把我们三个人连同周围无辜的旅客一起卷进一场超能力大战里。
在此之前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的大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跑也跑不掉。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我的能力,那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废物能力。
前王下七武海,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曾经说过:能力没有高低贵贱,全看你怎么用。我一直深以为然,毕竟四手厨子都能腰斩六眼小鬼,我也一定可以的。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人群、座椅、广告牌……然后,我的视线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安检人员身上。他面无表情的把乘客口袋里的违禁物品掏出来,丢进塑料盒子里。说是违禁物品,无非是一些打火机、小刀之类的,总不会真有人带一块C4进来吧。
但是正好,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我闭上眼睛,发动了我的能力。这一次,我的目标不是“我全都要”,也不是“有点价值”。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些打火机里面的易燃液体。
我敢肯定绝对没有人会想着自己是这些打火机的主人,乘客不会,安保也不会,它们绝对是无主之物。
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分量,很轻!
一股微弱但精准的力量,从我身上延伸出去,连接到了那些打火机上。在那个御姐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完美的“领域”和我们这两个瓮中之鳖身上时,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头顶,一颗液体球凭空出现。
它优雅地遵循着重力的教诲,在空中开始进行自由落体运动,然后“啪叽”一声,精准地落在了御姐的头顶,劈头盖脸地浇了她御姐一身。
她那价格可能比我一个月生活费还贵的风衣被淋透了,不仅如此,她完美的妆容也毁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但是这还没完,我的能力仍在发动,接下来出现在她头顶的,就是几根还在冒着烟的,刚刚被人丢弃的烟头。
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巨大爆炸声,有的只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呼”,就像是谁轻轻吹了一口气一样。
御姐瞬间烧成了火人。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她的“领域”,因为她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就是现在!
“快跑!”我低吼一声,拉起还在发愣的云螭,我飞起一脚把她踢开!然后像一头被点燃了尾巴的公牛,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十几米外正在闪烁着“停止检票”红灯的G148次列车检票口冲了过去。
“拦住他们!”那名御姐在燃烧的状态下依旧能冷静的发出指令,令人佩服。但她是对谁说的?周围并没有她的同伙。
然后我便看到了。两名如同黑道复制人一样的黑衣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检票口,他们的眼神和普通员工完全不同,冷漠而警惕。他们显然早就收到了指令,是她的人!
完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但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哎呀!我的泡面!”
一声惨叫,从我们侧后方传来。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手忙脚乱地看着被打翻在地的、还冒着热气的豚骨拉面味泡面。而撞翻他的人,正是那两个试图拦截我们的“工作人员”之一。
那个工作人员显然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泡面男”,他被撞得一个趔趄,而他的同伴则为了躲避飞溅的泡面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稍纵即逝的混乱,为我们创造了唯一的生路。
我来不及去想那个泡面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得如此恰到好处。我拉着云螭,从那两个手忙脚乱的拦截者中间的缝隙里,像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硬生生地挤了过去。
“滴——”
我们的电子票擦着最后的时限,通过了闸机。
我们身后,传来了气急败坏但依旧保持着一丝优雅的命令声:“抓住他们!别让他们上车!”
但是晚了。我们已经冲上了站台,G148次列车那银白色的车身就在眼前,车门正在缓缓关闭。
完全不管站台安全员的呼喊。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云螭先推上了车,然后自己一个飞扑,在车门完全合拢前的最后一秒,狼狈不堪地滚进了车厢。
车门在我身后“嘶”地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世界,被分成了车内和车外。
列车缓缓启动,开始加速。我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我抬起头,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乘务员小姐。
“那个...赶火车,起来晚了...”我随便解释了两句,估计乘务员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狂野的赶火车,差一点我就破了虹桥站的安全金身。
在接受了乘务员长达20分钟的安全教育之后,她终于肯放我们走了。我瘫坐在座位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云螭在我身边坐下,她摘掉了口罩和帽子,那双美丽的异色瞳里满是担忧。
“文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我摆了摆手,“就是……有点刺激。比玩《刺客信条》还刺激。”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上海的万家灯火,渐渐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带。我的大脑,终于有时间来处理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个神秘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她和“十三日帝国”是什么关系?是敌人吗?还是国家秘密机构的人?又或者是我不知道的第三方势力?
还有那个泡面男。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会是谁?难道是林博士安排的后手?还是说……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春月那独特的声线,和她那句“泡面又洒了”的抱怨。
不,不可能吧?她只是个黑客,一个社交恐惧症宅女,她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的虹桥车站,安排一场如此精准的“泡面攻击”?
我甩了甩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眼下,我们暂时安全了。这趟开往北京的高铁,就像一个移动的安全屋,给了我们宝贵的喘息之机。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云螭。她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正好奇地打量着车厢里的一切。她看着窗外的夜色,玻璃上倒映出她精致的侧脸和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那一刻,我那被恐惧和贪婪占据的心,突然有了一丝柔软。
一百万的定金,一百枚比特币的尾款。这笔钱足以让我过上梦寐以求的腐朽生活。但护送她去北京的这条路,显然比我想象的要危险一百倍。我面对的,可能不只是那个“十三日帝国”,还有像那个御姐那样,不知道来自何方的、强大的敌人。
我真的……能做到吗?
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冰冷的银行卡。然后,我又看了看云螭那双清澈的、全然信任着我的眼睛。
“文先生,”她忽然转过头来,小声地问,“北京……会比上海更亮吗?”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那光比窗外整个上海的灯火加起来还要明亮。
我叹了口气,把背包往怀里抱了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下。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但我想,应该会更冷。你把外套穿好。”
去他妈的危险,去他妈的十三日帝国。反正已经上了贼船了。 至少在到北京之前,在这个铁盒子里,我们是安全的。
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