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凌抹去脸上的血迹，倚在身旁的一棵树上微微喘气。光是找到地灵所说的那片魔蝶修士聚集地，就已经花费了她两个时辰，更不用说在路途中还遭遇了数波伏击，此刻精神显得有些萎靡。
“你若是还活着……大概也不想看到……我这副模样吧。”
殖血蝶这种魔物，源自许厉年的精血，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量变能引发质变。同时面对三千多只，就连化神期的时流霜也不过是堪堪杀出一条通路。而颜凌在这段时间，已经独自猎杀了接近五百只，其中不乏身上附着二十余只的修士，实力比那尸蟒还更胜许多。
好在她的大成魔体吞噬了这些精血后，可以迅速恢复身体上的伤势。如果宁寒还在，一定会鼓励她继续这样猎杀下去，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一场良性循环。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日她燃烧神魂，成功杀死那头尸蟒后，拖着残躯找了处隐蔽之所便昏了过去。醒来虽然发觉魔体已经觉醒，却提不起一点劫后余生的欣喜。纵使她想尽办法，甚至用玄冥令抽干了半个湖泊，砸开那座囚阵，掘地三尺，却连他的尸身都没能找到。
宁寒和时流霜落入那片冥湖中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失去了所有踪迹。
那天的冥湖畔下了一场暴雨，将她的长发凌乱地打湿，扬起。她就这么立在岸边，感觉自己身体中有什么在渐渐破碎。
后来，她再度见到了地灵，通过被她生擒的一只殖血蝶，地灵帮她感知到了这祖境中大片被血蝶附身的修士所在……
……
“话说，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再觉醒一回，可别轻易吃生魂哈，那玩意聚集了原主生前的各种负面情绪啥的，尤其是魔修，一个个的心都老黑了。”
“你说的轻巧，我就不是魔修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其实看起来不像是黑心的那一种？”
“咳咳，大多数，好吧，大多数。再说了，你不让我看一看听一听碰一碰，我怎么知道你心黑不黑。”
“流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你要是敢乱吃东西，吃一口我就打你五下屁股，不过我觉得最多也就打你五下，毕竟吞噬生魂虽然提升实力比较快，后劲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你就放心吧，你再敢摸我一下，我就先把你的魂儿给吞了，反正你脑子里除了好涩之外估计也没啥好东西，活着只会去招惹女人。”
“惹惹你的。”
颜凌靠着大树缓缓地坐下来，来祖境前她与宁寒的调笑声还在耳边萦绕。虽然他的话里依然带着一股子无赖劲，可她却清楚地从他眼中读到，他对于她吞噬生魂这种事情的忌惮之深，就仿佛从一开始就预见了可能导致的后果。
……
她紧咬着下嘴唇，爪尖划过小臂上的那五十九道划痕……
那代表着她欠了宁寒将近三百下。
他说的没错，吞噬生魂，能将精血的效果放大三倍，四百多只蝴蝶足以让她修行至出窍九重，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可代价就是每一次的那种将识海都要碾碎的疼痛，她第一次尝试后，足足在山洞中昏过去两天，醒来依然精神不振，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而现在，她已经渐渐地麻木了，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力量还在支撑她继续这样，大概是对宁寒还有可能生还的一丝念想。而不断用变强和痛苦麻痹自己，就是她当下唯二还能做的事。
天空中簌簌地飘起小雨，颜凌撑起身子，斩开眼前的灌木，望着眼前那二十余个双目无光，身缀血蝶的修士，十个指爪悄然合拢。
“吞了你们……足以让我迈入化神。”
“到时候，我就足以靠神识去寻他，哪怕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
枝叶在风雨中发出凄厉的声响，她闭上眼睛，任凭眼角的最后一滴泪隐没在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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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湖……怎么少了一半……”
带着宁寒冲出地面后，时流霜捂着小嘴望着干涸的冥湖，将宁寒放到祭坛上。
此刻后者的神色有些凝重，因为两人所埋的位置已然偏离了这处囚阵的入口，更不用提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挖通出路，这个深度是颜凌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的地方。
“大概是她没有找到我们，走吧，我们回那个山洞去。”
时流霜沉默片刻，便再度拉着宁寒御空而起，以她化神期的脚力，不出一刻，二人就落在了那满是残肢断臂的试炼洞府前。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宁寒踢开地上的一个人头，望着人头断颈处那只被冰封了一半的血色蝴蝶，瞟了一眼时流霜。
“不全是。”
她素手轻扬，将一具修士残躯拉至两人跟前，“你仔细看，他的伤口被一种焰形的魔气灼烧过，那种东西我只在那个女人燃烧自己的时候见过。”
宁寒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拉着她就进了那个山洞。
“小友，你为何还……”
地灵难以置信地从山洞深处隐现身形，看着宁寒如同看见了鬼一样。
“托前辈的福，自那深渊之下大难不死。”
“怪哉……”地灵揉了揉那本不存在的双目，“等一等，你身上的死气消失了，怪不得……”
“怪不得？死气又是什么？”
宁寒从地灵的话里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无妨，先前我观你面色不祥，有一股黑色死气缠绕，此番你安然归来，那死气也散了许多，此为吉兆，小友无需过分担忧。”
地灵的话莫名地令人安心，可宁寒却听得眉头慢慢皱起，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前辈，我有一事不解。”
“你问吧。”
宁寒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地灵空无一物的瞳孔。
“敢问前辈方才是出于何故，诓骗于我？”
“我的话绝无半句虚言。”地灵周身散发出一股白雾，说话声都带上了一丝语调，似是对宁寒的质问而感到不满。
“前辈莫非是要我再费唇舌解释一下，所谓死气的运转逻辑？”
地灵周身一颤，就连他这个被囚禁于此千载的地缚者都才勘破生死道的一角，这个骨龄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又是如何得知？
宁寒拍开面前的白雾，目光依旧凌厉，“敢问前辈，我身上所谓的死气，已经转移给了谁？或者说，颜凌她，现今安否？”
“……”地灵沉默半晌，还是低声道，“此事虽有违我本意，可我确实为她提供了那血蝶修士的所在，她这些时日的猎杀尚可说是顺遂，现在应当也在……
“不对！”
时流霜突然拍了拍宁寒的肩膀，大步行至他身边，语气小心而谨慎，“死渣男，我能感受到这处山洞内的神识残留极度紊乱，她的状态绝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能顺利与那些修士战斗，尤其是精神层面。”
“精神层面……”宁寒念叨了这个词好几遍，突然猛一抬头，“她吞噬了那些修士的生魂？！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
地灵依然说不出话来，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宁寒身后还跟着一个化神境，此刻再想隐瞒也是于事无补。
“她是天阴魔体，吞噬是她生来的定数，小友若是……”
“狗屁的定数！”
宁寒直接将面前的那团白雾抽散，一股玄奥的魔息自他身上顷刻浮现，“倘若那是她的定数，那我呢！你这辈子见过男的天阴魔体吗！现在你就见到了！”
他指着地灵的鼻子，“我就知道能被一个一根筋的弱智伪装出来的囚阵，不靠构建阵势而是依托一个湖的灵气供能，靠蛮力给生生摁在湖底上千年，甚至身体都快烂完的家伙，一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我尊你一声前辈是因为你救过颜凌的命，可你表面上阻止，实则默许她去战斗至死的行为，却是很难不让人怀疑你的所谓动机。”
“……”
这已经是地灵第三次沉默，面对宁寒的挥斥，他却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自我被创造伊始，就从未怀疑过这些做法的正确性，即使小友有心指责，我亦无法坦然接受。”
“唉。”宁寒叹了口气，倒是收起了刚才那番咄咄逼人的态度，“那前辈不妨自行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从物品栏里取出那具尸身。
“这是……”地灵空洞的眼眶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先前的淡然被惊讶所取代“小友，此尸你从何处得来！”
“渊底收获，不值一提。”
宁寒摆摆手，可地灵却已将半个身子没入了尸身当中，待到他重新出来后，原本浑浊的眼眶中却是多出了一抹清明。
“原来如此……”他小声道。
“怎么，要不要重新介绍一下你自己？”
宁寒将胳膊环抱起，眼神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