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轮休日,云舒带着林锦书来到了医院,查完房就能走。

她等着那个患者的丈夫来做CT。

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硬生生拖到十一点。

她给那个人打电话。

“CT?” 电话那头传来极不耐烦的声音,“我在银行呢,明天吧,明天再说。”

“那明天几点能到?早点最好。”

“急什么急?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检查好做的。” 男人挂了电话。

垃圾。

昨天刚拿到密码,今天就迫不及待转账,连给妻子做检查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她压下怒火,又打她父亲的电话。

他立刻就同意了,说马上就来陪女儿。

女人听到父亲要来,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用手指着床头柜,发出“啊啊”的声音。

云舒明白她的意思,拿来了那块写字用的垫板。

病人坚持要写字。

云舒只好扶着她在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一个勉强能辨认的“爸”,出现在了纸上。

写完这个字,她的眼睛红红的,但云舒能看出她的喜悦。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学会写字不久,正好碰上爸爸的生日。

她神神秘秘地准备了好几天,在生日那天,把手藏在身后,跑到爸爸面前。

她记得爸爸当时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看到她这副模样,笑着放下了书:“我们家妞妞,给爸爸准备了什么惊喜呀?快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

她将那张捏得有些发皱的纸递了过去。

满满一页,写了几百个“爸”。

……

查完房,云舒带林锦书回了老城区的旧房子。

一进门,林锦书就看见客厅桌上的遗照。

照片里的男人温文尔雅,微笑看着前方。

“他……什么时候……”

这个她曾尊敬的长辈,也已经不在了。

云舒将锦书放下,自己走进厨房,简单烫了些西兰花,给女儿热了一杯牛奶。

她感觉精疲力尽。

她不想思考,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她抱着女儿走进自己以前的卧室。

老房间的旧床实在太好睡了。

随便一个睡姿她都觉得舒适安逸,好像沉浸在一个柔软的湖面,意识慢慢下沉,沉入这冬日午后难得的安眠。

林锦书在云舒怀里看着这个房间,一切都是老样子。

墙壁和屋顶都是白色的,那种雪一样的洁白。

水洗棉的床单很干净很舒服。

书桌上插着一束白色的栀子花。

她想起第一次来云舒家的那个下午。

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窗前白色的幔帏轻轻飘荡,他们坐在书架旁看一下午的书。

她们也曾像现在这样,在某个冬日寒冷的夜晚,相拥着入眠。

她想象过很多,唯独没有想到,他们最后会分开。

……

床头柜上云舒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吵醒了母女二人。

云舒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抓到还在震动的手机,看都没看就划开接听,声音沙哑而慵懒:“喂……”

“喂,老婆,睡着了?” 是林书航,“喂喂,你和书书在哪儿呢? 我下班回家没见着你们。”

云舒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含糊不清地说:“……在我老家。”

“哦,在那边啊。” 林书航了然,“那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接你们。”

“嗯……” 云舒应了一声,林书航便挂了电话。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云舒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揉着眼睛,准备换下身上的睡衣。

她依然无法相信,自己今天就二十八岁了。

傍晚的夕阳缓缓坠落,温暖昏黄的光给房间镀上了一层金色。

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的嬉笑声和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在云舒的心间徘徊。

一只小小温热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背。

云舒回过神,书书正仰着小脸看着她。

母女俩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交汇。

云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林锦书也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小脑袋轻轻靠在了云舒的肩膀上。

母女两的头就这么靠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一同看着夕阳沉入城市的天际线之下。

……

林书航提着几个精致的甜品盒子,按响门铃,没过多久,云舒就来给他开了门。

“生日快乐,老婆。” 林书航笑着,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

云舒接过,打开一看,很惊喜。

里面是她很爱吃的几样甜品:金黄软糯的芒果班戟,还有一份焦糖布甸,布甸上还加了一球香草冰淇淋。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她笑着问道。

林书航笑了笑:“老丈人以前告诉我的。”

云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只是眼神黯淡了些许。

两人来到餐厅。

云舒拿出小勺子,挖了一口焦糖布甸。

厚重稠滑、带着迷人焦糖香气和浓浓蛋奶味道的布甸,裹着冰凉细腻的香草冰淇淋,在口中融化开来,非常好吃。

又尝了口芒果班戟,清新明亮的果香在浓郁的奶味中爆开,满口的香甜。

只是,刚吃完这两口,云舒的眼眶红了,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立刻起身跑进卫生间,关上门,压抑的哭声从门缝里传来。

林书航轻轻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卫生间里,云舒背对着门,趴在洗手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林书航走上前,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没事儿了,有我呢。 。”

林书航看着云舒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想起他们结婚后不久,她父亲去世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云舒情绪失控。

挂了电话就要去车库。他抓着衣服跟着跑了过去。

开车连夜往回赶的路上,她一直默默地闭着眼睛流着泪,瘦瘦的她缩在副驾驶小小的一团。

林书航突然意识到,她并不完美,并不那么国色天香,更不是什么不落凡尘的天使。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啊,会因为失去至亲而崩溃,会因为悲伤而哭泣,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

云舒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林书航,轻轻说了声谢谢。

没想到,林书航却突然直接吻住了她还带着泪痕的嘴唇。

云舒被他吻得有些透不过气,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而林锦书,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迅速奔过去,推着林书航。

两人也发现身旁的女儿。

林书航松开她,轻轻撇去她脸上的泪珠:“跟我不用说谢谢。我们是夫妻。”

林锦书一股无名火瞬间冲上头顶,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她只是捏紧小拳头,死死盯着林书航。

云舒发现了女儿情绪不对,一把抱住她,轻轻安抚她。

“书书怎么了?”林书航有些奇怪。

云舒回头看向他,浅笑道:“可能觉得你在欺负我吧。”

云舒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轻抚着女儿的头发。

不知为何,她感觉女儿对她突然多了些排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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