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听说过蚁穴是一个管理很严格的城市，更深入的就并没有去了解了。
所以他只认为这次不能像太阳城那次一样，去哪个电台电视店里看《明日之星》了，蛮遗憾的，他听说琳达上一次比赛好像是惜败的亚军，紧接着又参加了这一期的《明日之星》。
但也好，艾彼想。
爷爷好像很有钱，还都留给了自己，所以说只要买完了一些基本的，重要的物资——特别是大叔的新吉普，之后再等到大叔治好病，就立马离开。
艾彼听说影院离蚁穴不算太远，他下一站或许正好可以去看一看琳达。
但他想他自己应该待不太久。
艾彼果然还是觉得地下城太闷热，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就和以前一样。
就是听说……整个的吉普要去守夜人办事处预购……艾彼还听梓沐姐说蚁穴几年前就把守夜人办事处撤销了。
虽然不太理解，但艾彼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买零部件。
大叔的吉普车也不是全是出厂设置，还正好能让大叔教教自己新技能，加上大叔自己也同意了……两全其美！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艾彼的小算盘在进入蚁穴没多久后好像就从最源头的地方崩了，崩的一干二净。
……
“不行。”
前前后后满片的空荡，没几个人，一眼望去和上面一样黑的轨道站点边，地下楼梯的尽头，设置的是检票处。
李梓沐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看上去那么老练的检票员，指了指自己的卡，吃惊又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检票员。
“不行。”
他坚定地像一个从容赴死的战士。
“你们不能过去，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
李梓沐把卡面一翻，眯着眼找到那几行应该代表绝对权威的文字，手指着那儿，又把它转过去。
“‘无障碍通行证’！天，六十几年过去人类教育程度退化到这种程度吗？不应该啊，当年不是有给科研人员专门留位置吗…怎么回事？”
检票员听不懂后面的嘟囔，看着这个颇有几分旧时代蛮横人士特色的……女士的，叹了口气，头往后侧了侧，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接着又把视线停在李梓沐的身上，语气上多了几分着急的色彩，虽然并不明显，但三位外来人士中除了孩子都听得出来。
“我知道这一张签证的意思，但…这座地下城现在很危险，特别危险，你们不能进去。”
她听得出蚁穴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糟糕得多，但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了，自己还好说，总不能把这一大一小抛在这儿吧。
“不是…”
李梓沐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恶劣了，于是赶忙一收嘴，顿了顿，心平气和地复述了一遍他们最开始来到这儿来的理由。
“是这样，我们的车坏了，资源不足以支撑我们到下一个城市，加上我们这边有人生病了，这附近只有这里一所地下城，总不能让我们在上面等死吧？偏偏你们城的地铁还停用了…就更没有别的选择了。”
冬眠前李梓沐特地找地下城建设总部申了张通行证，上面印了来自C国A国各种国家的章，前几次用的畅通无阻，怎么搁这儿就…？
“不行。”
检票员却依然直接拒绝，好像不管他们的死活一样。
“就算是那样，你们也可以打呼救线路。”
好吧，还是管一点的。
检票员从腰间掏出一个接线卡给眼前的李梓沐，接下后她却感到一种纸般的触感，随后检票员又指了指自己身边那个连李梓沐见了都直呼古董的接线电话机。
“守夜人有很多方式来救你们，但你们绝对不能进——”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
一束手电筒的光从隧道另一头射来，从一开始，克洛克就一直感到不对劲，他现在看着检票员脸上不停渗出的冷汗，终于知道了答案。
脚步声，明朗的，利落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回响，走的很轻松，但却似乎那样有力，整个隧道里都只剩下脚步声一样。回声打来打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检票员心里。
“麦格，看起来我不在的时候来人了？”
那张脸越来越清晰，最后终于停下，走入了小小的破烂吊灯下微弱又还在闪烁的光里。和“麦格”一样的制服，也是检票员。
“没出什么事吧？”
但官位可以不同，这点谁都看得出。他先是拍了拍麦格的肩，明明矮了他半个头，却又好像比他高出一个头那样——最后对着三位外来的旅行者笑了笑，让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没有，就是要扣咱的命根子，不扣不让进。”
李梓沐换了个姿势，顺势把右手送进口袋，左手一撩那头红色长发，一副了不起的口气。
“看起来你官大，想必也知道武器道具对于守夜人的重量。明白？那就放我们进去。”
克洛克在这时和艾彼换了个位置，只有艾彼一个人觉得梓沐姐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表情。
“哎！好！那是当然！守夜人都是英雄！不过嘛——”
那个人笑着，一看就是虚情假意地笑着，给麦格使了个眼色，之后他只能后腿几步，从边上的小房间里拿出一个似乎是手续的东西，脸上挂着并不明显的无奈。
“——基本的东西还是录入一下好。”
李梓沐认出那个明晃晃摆在桌上的“东西”，直呼有趣。
二十世纪初的台式电话机，加上连自己那时候都只是设计阶段的无线信息库，这个操蛋世界能不能再荒诞点？
李梓沐是笑不出来，走在那上边把大拇指一摁，正对着摄像头又录了个脸，看着又像一个厌世美人了。
下一个是克洛克，两个检票员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官大的那个眯眯眼睛。克洛克不会用，站上去时也有点踌躇，就像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农民，好几遍才过去。
最后是艾彼，还没站上去李梓沐就被问为什么有个孩子，官大的那个刚开始看见这个小家伙也愣了一下，不过李梓沐只是满不在乎一样地回答：“路上捡的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的傻小子，唱歌不错，打算送影院去发展。”
之后那个家伙脸上就有一瞬间的不怀好意，不过一抬头看见克洛克那一张突然变得很有杀气的脸后立马放弃了。
艾彼倒是一看就会用，但就是每一次都过不去，李梓沐没几次就明白了，把艾彼地红围巾一取，顺便还把包一拿，就这样左手包上搭个拖地的围巾，右手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往口袋里一放。
艾彼也不好干什么，在慌张失去了安全感几秒后信息就立马录入了，就是形象照片可能很模糊。
李梓沐见了这结果又很轻蔑地一笑——这个笑发自内心，然后把围巾拍了拍重新围在艾彼脖子上，又两手把包挂了回去，随即立马看向两位检票员，更多注意在麦格脸上，但又看着另一位，没好气的说：
“好了？没事了？没事就走了，可别再拦！”
随后立马转身一拍克洛克，转换成严肃许多的脸，头也不回。
三人的背影有些匆忙，又像是有种高傲，好像不能再停留半刻，时间特别珍贵一样，理也没理矮检票员的应付话。
“……”
成功地进去了，有惊无险吗？李梓沐走到了匆忙的城区前，仍这样想着。
而当机器的喧嚣与黄轻地光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浑浊空气一同袭来，他们又看见了另一副光景——
克洛克十几年前曾来过这儿，这里的构造告诉他这里分明是那一个“二十三层”，分明是那一个“中央枢纽”。
这里应该是那地方的，应该是的……
“天……”
他虽然早听过蚁穴在那件事之后的混乱，但是在亲眼见识后，还是被大大地震惊了。
横七竖八的排列着，吊起的用集装箱做成的铁皮房——被称为“悬崖街”的地方，他们的目的地，要跨过三个街区，九道轨道才能到达的，由巨大网格铁桥架起地板，似乎已经是高档居民区的地方。
四处脏乱的，断掉扶手的楼梯，被泼上一层浓墨般的墙壁，地面上歪七扭八躺着的，睡着在断掉护栏的楼层边缘的，满脸漆黑的人们。
还有拥有着如夜魔死后会化为的颜色那般的下水道，散发出阵阵恶臭和未去除的腥味。
他在人们的眼中无法看出半分的光和热。
他们经过他的身边，又麻木地行走着，就像是没有一点目标的行尸走肉。这样的人们怠惰地蠕动着朝他们涌来。
死尸组成的人海。
但光亮却又一直存在，每隔十米就在墙上吊起，或在路边摇摇晃晃地站立，没有断电，也不会抽闪。不过偏偏隔了几个十米就会有一盏熄灭，像是有规律一样。
克洛克突然与一位站立在小巷中的孩子对上视线，他看上去比艾彼要小，赤裸着与他人无异的一片漆黑的上半身，瘦得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骨骼的上半身。
但最让克洛克错愕的是那一双眼睛，实际上和这儿的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差异的眼睛——那是空的，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他会不禁地想起艾彼，那是艾彼在太阳城见到虚假的太阳之后的表情，他今生不敢再从艾彼身上看见第二次的表情。
也应当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脸上，最不应该出现的表情。
克洛克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发冷，他不再看那孩子，他不自主地更靠近了艾彼一些。
眼前的第二道铁轨上兀地钻出一轨矿车，上面满载着漆黑的矿石，那分明是已经停用了的地铁轨道。
克洛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少…至少他还记得，在他最开始成为守夜人的时候，蚁穴之所以被称为蚁穴，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四通八达，几乎是整个地下城地铁系统的枢纽。
现在呢？
克洛克又不自觉地走近艾彼，他们随即也跨过再一列铁轨。
这里是一共二十三层的中央枢纽，曾经在所有地下城中，都最繁荣的城区之一。每一层都有通向不同地下城的铁路，每一层都连接着外圈的其他城区。
曾经以白与光亮为象征的“二十三层”，现在从上往下望，倒圆锥的构造中，如今已经成为陈尸处的底层广场，就像是深渊之中最黑暗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