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斗凉介放下喝了一半的橙汁杯，用一种尽量显得随意和不经意的语气开口。
“昨天下午，你去找桐生前辈送那个文件，怎么样了？还顺利吗，见到人了吗？”
他很好奇，不过还是努力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像是作为同盟一员，对“任务进展”的例行关心，而不是出于任何八卦或者别的什么目的。
毕竟，他昨天确实利用那个文件，给空门奏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接触机会。虽然不知道后续如何，但作为助攻手，了解一下结果，是理所应当的。
本来和空门奏交谈甚欢的相川亚子突然闭上了嘴。
用“这家伙居然触碰到了禁忌的”怜悯眼神撇了一眼悠斗凉介。
空门奏正准备将一根沾满了番茄酱的、金黄酥脆的薯条送入口中，听到他的问题，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眸瞥向他，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不爽。
“哈？你问这个干嘛？”
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善：“我有没有见到莲前辈，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心一下‘同盟’的进展，不行吗？”
而且是我给你创造了机会啊。
“哼。”空门奏似乎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但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那根薯条塞进嘴里，满足地嚼了几下，然后才含糊不清地说道：“见到了。在学生会室门口，文件也给他了。”
“哦？那……”
悠斗凉介刚想追问然后呢？就被空门奏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她没好气地说，拿起可乐喝了一大口，然后用力拍在桌子上。
“就是很普通地把东西给他，说了句‘学生会的文件，给你’，然后就走了！还能怎么样？！”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暴躁，很明显，结果并不像她预期的那么顺利。
悠斗凉介往后缩了缩，不是被她拍桌的举动吓到了，是她刚刚拿可乐杯拍桌的动作太大，碰到了手，而且可乐要飞溅到衣服上了。
[可恶……本来想趁机多说几句话的……结果那家伙就说了句‘谢谢，辛苦了’，然后就低头看文件去了！完全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
[气死我了……！是不是我昨天看起来太紧张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我换了新的眼影？！]
悠斗凉介看到了空门奏头顶上正在疯狂刷屏的、充满了不甘和怨念的内心弹幕。
看来，所谓的绝佳机会，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桐生前辈那边，依旧是波澜不惊啊。
“是、是吗。”
悠斗凉介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追问，免得引火烧身：“那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记得昨天下午你心情还算不错。”
“这算什么完成任务！昨天刚送完文件感觉还行，但回头仔细一想，莲前辈根本没对我说什么特别的话！”
空门奏立刻不满地反驳，不知道是在反驳悠斗凉介还是反驳自己：“一点进展都没有！可恶！桐生莲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坐在旁边的相川亚子见状，小声地、试图安慰道：“奏别着急嘛，这种事情本来就急不来的……”
“我当然知道急不来！”空门奏没好气地打断她，“但是这也太、太没反应了吧！好歹我也是……”
她似乎想说好歹我也是个美少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不甘心地啧了一声。
看着她这副样子，悠斗凉介突然觉得有点微妙的平衡感。
空门奏很凶，但似乎只要话题涉及到桐生莲，空门奏那平时嚣张跋扈的气焰就会自动削弱三分，变得更像一个，普通的、为恋爱烦恼的少女，虽然依旧很凶。
“也许桐生前辈只是比较迟钝？”
悠斗凉介昧着良心，做好了去神社捐十元钱的打算，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话。
毕竟，从昨天不知出静流的描述，以及桐生莲能说出“下次打架找个没监控的地方”这种话来看，他绝对不是什么迟钝的类型。
“肯定是这样！”
空门奏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头：“没错！莲前辈就是那种看起来很聪明，但在感情方面超级不开窍的类型！肯定是这样！”
她开始进行自我说服。
或许用自我攻略来描述更为合适。
“所以！”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悠斗凉介。
“你！必须！给我打探到更多有效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他感情方面的情报！比如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有没有过前女友？或者暗恋的对象？”
悠斗凉介感觉自己刚刚稍微放松一点的神经又瞬间绷紧了。这种涉及隐私的终极问题，他怎么可能打听得到？！
“这个……难度系数有点高吧？”
他试图进行挣扎。
“高也要做！”空门奏不容置疑地说：“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同盟生死存亡的关键！你要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拿出点专业精神来！”
专业精神？
我只是个被迫入伙的普通高中生啊。
这种事你应该交给伊集院光，那是情感电台的传奇人物，关于情感方面的问题他比悠斗凉介懂得多，至少悠斗凉介这辈子都说不出来“恋爱不是数学题，没有标准答案，但犯蠢一定有代价”这种格调拉满的名言。
或者去找夏洛克福尔摩斯这种举世闻名的大侦探。
“说起来，奏，”旁边的相川亚子突然插了一句：“不是说苍羽剑道很厉害吗，那她的运动神经应该很好吧？”
话题突然跳转了。
悠斗凉介有些不明所以，空门奏立刻接过了亚子的话茬。
“嗯？苍羽那家伙啊，运动神经确实不错。”
空门奏点点头，暂时从攻略桐生莲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没、没什么。”相川亚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有点羡慕感觉运动好的人，都有种很帅气的感觉。”
“哈？你羡慕那个只会耍竹刀的笨蛋？”
空门奏一脸“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那种枯燥的训练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看她练得浑身是汗，还可能受伤，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逛街买新衣服呢！”
“可是你不觉得会剑道的女生很酷吗？”亚子坚持，难得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而且感觉身材也会很好。”
“身材？”
空门奏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又瞥了一眼亚子面前那杯基本只剩下奶油和糖浆的芭菲空杯，挑了挑眉，“我说亚子，你是不是该担心一下你自己的身材了？最近好像……圆润了不少？”
“诶？！”
相川亚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布满了红晕和惊慌：“没、没有吧？！我、我体重明明没有变！”
“是吗？那你敢不敢站到体重秤上称一下？”
空门奏露出坏笑。
“我……”
亚子语塞，眼神开始闪烁，显然是没什么底气。
看到亚子这副样子，悠斗凉介突然想起了自家那个同样对体重极其敏感、每天都要称两次、多了一两百克就能哀嚎半天的妹妹。看来，体重和身材管理，果然是这个年龄段女生的共同烦恼啊。
“哼，被我说中了吧？”空门奏得意地笑了笑：“我说你啊，少吃点那种高热量的甜食！多运动运动！不然到时候真的变成小胖猪，可别哭着来找我！”
“呜……”
相川亚子发出了委屈的悲鸣，默默地将那个芭菲空杯往旁边推了推。
空门奏似乎来了兴致，又将目光转向了悠斗凉介，“喂，你这家伙，平时肯定不运动吧？”
“……还好。”悠斗凉介敷衍。
他确实不怎么运动，除了偶尔被健太拉去跑步，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耗电模式中的节能模式。
“什么还好！一看就知道是缺乏锻炼的样子！”
空门奏毫不客气地批判：“我说你啊，好歹也是个男生，稍微锻炼一下怎么样？至少……嗯……跑跑步？或者做做俯卧撑？”
“没兴趣，运动很累的。”
悠斗凉介立刻拒绝。让他主动去运动，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啧！真没出息！”
空门奏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难怪看起来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像你这种类型，肯定没什么肌肉。”
“现在又不需要人们去打猎了，没有肌肉也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空门奏理直气壮地说：“作为我的重要同伴，体力太差怎么行？万一以后需要你搬点东西，或者跑个腿什么的，结果你跑两步就喘，那也太丢人了！”
说着，她把那盘炸薯条往悠斗凉介的方向推了推。
“你也吃一点！”
空门奏那家伙一脸吃炸薯条能长肌肉的表情。
“不，不用。”
所以说到底还是把我当成免费劳动力了吗！
而且吃薯条和长肌肉有什么关系！
悠斗凉介感觉自己的吐槽能量真的要跟不上了。
“不过不同的运动，锻炼到的部位也不一样吧？”
旁边的相川亚子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比如，剑道主要练哪里？手臂吗？”
“手臂？嗯……还有腰腹力量吧？大概？”空门奏也不太确定：“苍羽那家伙倒是说过，练剑道会让肩膀变宽，穿衣服不好看。”
“诶？真的吗？”亚子似乎有点被吓到：“苍羽好像也和我说过。”
“谁知道呢。”
，
空门奏耸耸肩，见悠斗凉介不吃，把薯条拉回来，自己继续吃：“反正我觉得，女生的话，还是练点像瑜伽啊、普拉提啊之类的比较好吧？看起来比较优雅，也能塑形。”
“瑜伽……普拉提……”
亚子喃喃地重复着，似乎在认真考虑。
“喂！”空门奏又看向悠斗凉介：“你是男生，你觉得做什么运动的女生身材看起来更好？”
为什么又问我？
瑜伽他听说过，普拉提又是什么东西？
悠斗凉介感觉自己整个人越来越不好了，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喝完这杯橙汁，然后回家而已，为什么非要被卷入这种他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擅长的话题里。
“……不知道。”
他选择放弃思考，直接回答。
“切，果然问了也是白问。”
“喂，你这眼神……”
空门奏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和亚子继续讨论起来。
“我觉得游泳好像也不错？听说游泳是全身运动，塑形效果很好。”亚子提议。
“游泳？嗯……好像是还行，不过游泳池的水消毒水味道实在太重了，我不喜欢。而且穿泳衣好麻烦。”
“那……慢跑呢？”
“慢跑？太无聊了吧？而且小腿会变粗！”
“跳舞呢？现在不是很流行跳那种韩舞吗？”
“那个动作太复杂了，学不会！”
“那……”
两人就“什么运动最适合女生”这个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悠斗凉介则在一旁默默地喝着他的橙汁，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橙汁很快就见底了，只剩下几块融化了一半的冰块。
悠斗凉介放下杯子，嘴里有点淡。这时候家庭餐厅的好处之一就体现出来了，饮料可以无限续杯。
他站起身：“我去再接一杯。”
“哦。”空门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还在和亚子讨论着某种据说可以瘦脸的按摩方法。
悠斗凉介拿着空杯子，朝着餐厅角落里的自助饮料机走去。
饮料机旁边就是收银台和半开放式的厨房。几个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正在忙碌着，有的在打包外卖，有的在擦拭杯子，有的则在低声聊天摸鱼。
悠斗凉介走到饮料机前，按下橙汁的按钮。冰凉的、带着甜香的橙色液体哗啦啦地注入杯中。
就在他等待接满的时候，旁边收银台那边传来了两个女服务员的低声交谈。他并没有刻意去听，但因为距离很近，那些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欸，石桥前辈，你听说了吗？我们店好像新来了一个晚班的兼职生？”一个听起来比较年轻、声音有点雀跃的女声说道。
“嗯？新人？”另一个稍微成熟一点、听起来比较稳重的女声回应：“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前辈你这两个周不是请假没来吗，听说是高中生呢！上个周开始上班的。”年轻的女声语气里充满了兴奋，“我今天早上听麻耶前辈说的！她说那个女生啊——超——级可爱的！”
“可爱？”
“是啊！我看过照片！长得像偶像一样！皮肤超白！头发又黑又长！而且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特别有礼貌！用的还是那种非常非常尊敬的敬语呢！虽然故意打扮的很普通，但教养和气质像个大小姐！可惜麻耶前辈今早才告诉我，而且因为我的排班时间和她不重合，没法亲眼看看。”年轻的女声叽叽喳喳地说着，语气里的羡慕毫不掩饰。
“大小姐？那还来我们这种家庭餐厅打工？”成熟一点的女声似乎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麻耶前辈也说觉得很奇怪！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需要打工赚钱的样子！不过人真的超——好！做事也很认真！就是好像有点怕生？不太敢和客人说话的样子。”
“说不定是来磨炼一下的，家长想让孩子提前见识到工作的不易……之类的，不过那可有点麻烦啊。虽然晚班人比较少。”
“嗯，好在店长好像挺照顾她的？安排她先从后厨帮忙或者收拾桌子开始。哦对了，她好像是晚上六点才开始上班的。”
“六点吗？那正好是晚餐高峰期开始的时候啊……希望她能尽快适应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姓……清什么？或者里什么？麻耶前辈也没记太清楚……”
“是吗……”
清……里……？
悠斗凉介接橙汁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个姓氏，怎么有点耳熟？
而且，晚班兼职，六点开始，长得像偶像一样漂亮，说话温柔有礼貌，有点怕生。
这些描述……
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悠斗凉介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荒谬的联想。
但清里白河？
那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甚至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转校生，她会跑到这种普通的家庭餐厅来打晚班工？
怎么可能！
她看起来明明更像是那种，放学后要去上各种高级补习班或者才艺课的大小姐啊！
肯定是巧合。同姓或者听错了而已。世界上姓清里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清理白河可不是内向怕生的样子。
对，一定是这样。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若无其事地接满了橙汁。
端着杯子，转身准备走回卡座。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那两个服务员的对话尾声。
“……不过话说回来，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晚上一个人辛苦的打工到那么晚，会不会有点危险啊？”
“谁知道呢。希望她自己多注意点吧……”
悠斗凉介的脚步再次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摇了摇头，将这莫名其妙的情绪甩开。
他端着那杯冰凉的橙汁，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空门奏和相川亚子似乎还在讨论着关于塑形和减肥的话题。
“……所以说啊，光靠节食是没用的！必须配合运动才行！”空门奏正在发表她的高见：“你看那些模特，一个个瘦得跟竹竿似的，但人家都是有肌肉线条的！”
“肌肉会很难练吧？”
“肯定难啊！不然好身材是大风刮来的吗？”
空门奏瞥了相川亚子一眼：“不过，像我们这种，经常活动量比较大的，就不太容易长胖。”
她所谓的“活动量大”，大概是指打架或者被追着跑吧？
悠斗凉介在心里吐槽。
“那做什么运动，比较容易练出好看的线条呢？”
相川亚子似乎真的在认真请教。
空门奏的身材确实不错。
从男生的角度来看，就算是悠斗凉介也没法否定那双纤细修长骨肉均匀的长腿，和那匀称的体型。大多数男生心目中幻想未来女友会有的身材也不过如此。
“这个嘛……”
空门奏摸着下巴，似乎也在思考：“跑步好像能瘦全身，但小腿可能会变粗。游泳好像不错，但去游泳馆好麻烦。跳舞又太难了。果然……还是打架和逛街最能锻炼人了！”
亚子露出了“你饶了我吧”的表情。
悠斗凉介默默地喝着橙汁，听着她们这毫无营养但又充满了某种现实感的对话，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又聊了一会儿关于“如何才能又吃又不胖”以及“哪个牌子的零食热量最低”之类的世纪难题之后，空门奏终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啧，都这么晚了。”
她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嘛，今天的作战会议就先到这里吧！差不多该撤了。”
终于解放了！
悠斗凉介心里一阵狂喜。
“哦……”
相川亚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三人各自整理好书包，准备离开。
就在她们站起身，准备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
“啊，等一下。”
悠斗凉介注意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嗯？干嘛？”空门奏回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你这家伙又有什么事？”
“不是。”
悠斗凉介摇摇头，指了指餐厅里面，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我钥匙好像落里面了，你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