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一次，他不清楚该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红丝袜套餐”和红丝袜俱乐部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何况两者在地理上如此靠近，它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的概率实际并不低。
但另一方面，这不过是一家普通快餐店的普通套餐，甚至帮忙点单的服务生都是如此普通，除了仪态优雅以外，不论从任何方面都像个街头路人。
“先生？”
中年女性的问话讲夏芝拉回了现实，他赶忙摇了摇头：“不，暂时不用了，就这个吧，谢谢。”
“很好，那么...”
中年女性点了点头，但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桌下抽出了一张纸，放到桌上：“可以请您帮个忙吗，您知道的，最近市政府正在狠抓食品安全，所有餐饮门店都要上交足够数量的客户满意度表，证明自己能够继续营业，所以——”
她从腰包里取出一支蓝色水笔放到桌上：“可以请您帮忙填一下表吗，警官先生？”
“当然，是在您用餐之后。”
“嗯，可以，。”
略一愣神后，夏芝点了点头，从女性手里接过表格和水笔。
“太感谢了，我们保证会给您最好的服务。”
说完这句，中年女性朝着夏芝微微躬身，接着一边喊，一边走向前台：“来一套红丝袜套餐，姑娘们。”
夏芝偏了偏头，不管是顾客还是后厨里忙碌的人，都没人对这个套餐的名字感到异样，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有些离经叛道的命名方式。
不过夏芝又想起了那些被命名为天使之吻和恶魔之触的高级菜式，于是瞬间觉得红丝袜套餐也不算什么了。
这么想着，他拿起那张表格看了起来，发现都是些简单的问题。
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吗？
夏芝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即使一直在用毅力强撑，但是在经历过一整场刺激的枪战和飙车后，疲惫还是如影随形地缠上了他。
“你在看什么？”
莎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身上总算干净了不少。
“没什么。”
夏芝把表格放到桌上：“用餐满意度表，你想填吗？”
“不，不了。”
莎兰一屁股坐到卡座里，沉甸甸的胸口摇晃不止，但她却像是毫无感觉：“我只是...有些累了。”
“那你要吃点什么吗，或者喝点什么，我请。”
夏芝拿回表格，随口问道。
“谢谢，我不饿，你吃吧。”
莎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窗外。
“那我就多点一些吧，正好可以当晚餐。”
夏芝挑了挑眉毛，继续填写起了用餐满意度表。
这张表上的问题非常详细，虽然说是用餐满意度调查，但实际上，这上面的问题涵盖了餐馆的方方面面，包括但不限于卫生程度、服务态度，甚至还会夹杂着一些夏芝看不懂的术语，只能按照上下文猜测是类似于酸碱度那样的东西。
写着写着，夏芝反而觉得有些轻松起来，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参加一场考试，但考的内容却是兴趣课。
“对不起。”
莎兰突然的道歉停下了夏芝手中的笔，但他很快就又重新书写起来：“为什么？”
“为了所有事情。”
莎兰愧疚地低下头：“我，我今天什么都没做，我既不敢开枪，也没能救下那个女人的，甚至刚才，我还想着向那群罪犯妥协。”
她越说声音越颤抖，只是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落下。
“我真是...我真是...”
她不住地自我埋怨着：“我真是不配当一个警察。”
少女的啜泣声终于响了起来，但快餐店里的音乐声开得太大，所以谁也没有听见。
客人们依旧在用餐，依旧在聊天、吵闹、互相喷着唾沫。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所以直到莎兰的哭声收歇，夏芝才放下笔，开口道：“结束了吗？”
“什么？”
莎兰那哭肿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疑惑。
“我问你哭完了没有。”
夏芝摆放起自己面前的餐具，把刀叉调整到自己喜欢的位置，又喝了一口免费的柠檬水：“哭完了的话，就吃点东西。”
“可是...”
莎兰像是有些急了，但她还没说完，就被夏芝打断。
“可是什么？”
夏芝说道：“你不会觉得我像是刚才那几个知心牛郎，会把你搂在怀里好好安慰的类型吧，而且，你需要的是安慰吗？”
“你需要一场拳击，或者一场宿醉，听听你刚才说的话吧，‘我真是不配当一名警察了’，什么，你是幼儿园毕业的宝宝吗？”
夏芝笑得毫不掩饰自己的揶揄：“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了，那你是怎么通过警察考试的，作弊吗？”
莎兰的嘴巴因为惊讶而张大，脸色更是涨得通红，但夏芝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继续道：“你只是害怕自己的失败，所以想要用退缩换取别人的同情，让我猜猜，‘我都要辞职了你们总不能再苛求我了吧’、‘那个女人根本就救不回来’、‘第一次出警而已不开枪是正常的前辈们也表现很差’。”
“你刚才是不是就在期待我说这些？”
莎兰的脸红得像是辣椒面：“我，我没有...”
“既然没有就吃饭。”
夏芝又一次打断了她的发言：“吃完之后就回警局挨批评，然后睡个大觉明天继续执勤。”
就在这时，中年女性端着两个盘子走了回来，夏芝扫了一眼，发现果然是炸鸡和薯条做成的套餐，边上还摆放着三种不同的蘸料，炸鸡那金黄酥脆的表皮和薯条那洒满盐粒的外壳，配上另一位服务生带来的海鲜沙拉，即使是用看的，也足以让人口水直流。
“谢谢，韦斯特女士。”
夏芝微笑着道，顺带将满意度表和水笔递了过去。
韦斯特女士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铭牌，就将表和笔拿了回来：“谢谢，两位警官，祝你们用餐愉快，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
食物落座，夏芝划了划刀叉，挑衅似的看向眼前的莎兰。
“你还在等什么，餐前祷告吗？”
莎兰愤怒地瞪着夏芝，但很快，她就气鼓鼓地戴上了手套，一把抓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后，她又是觉得不够，于是用右手狠狠抓了一把薯条，蘸满番茄酱后塞入口中，吃相差劲到让夏芝都有些惊讶。
“喂。”
某个进食的间隙，莎兰突然开口。
“什么？”
夏芝用刀叉艰难地分割着炸鸡，回道。
“你带了多少钱？”
“怎么了？”
“看在你请客的份上，提醒你一下”
莎兰含糊不清地说着，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账单：“汁水鸡的食物价格很便宜，但小费很贵，刚才服务我们的是店长，所以...”
“希望你带够了钱。”
夏芝转头看去，而当他看到账单末尾那个数字的时候，他心里最后一丝对这家店的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毕竟，即使是黑帮，也不可能残忍到收那么多手续费。
看着夏芝惊讶的表情，表情沉重了几个小时的莎兰终于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