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眼看去，发现尽是些神秘学的书籍，若放在书店里，沈遥都不稀得多瞧一眼。

乔云雪用力一吹，反倒吸进了大口灰尘，呛得咳嗽不止，弓着腰像一只蜷曲的虾。沈遥想搀扶她，却被乔云雪摆手拒绝，她好像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

她一边咳嗽，一边说：“想要帮我的话，咳咳，必须帮你恶补怪异学的知识。”

怪异学？真有这门学科？

她眼睛通红，干呕着解释：“是我自己这些年整理资料总结出的学科。”

民间科学嘛……和用闪电去造物的费兰肯斯坦博士没什么区别。

沈遥好奇地打开最顶上的一本书，发现内里果然是乔云雪的笔记，只是笔迹潦草，还有许多看不懂的人体图，根本解读不了。

乔云雪终于缓了过来，她坐在书桌对面，不由分说地夺过沈遥手里的书，同时启动了书房里的电脑：“沈遥，你觉得怪异……你那天晚上遇到的究竟是什么？”

“鬼？”

乔云雪点头又摇头：“庸人们可以称它们为鬼，但我会告诉你，它们并非是鬼，而是怪异。”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小溪，这条小溪代表了人的所有精神、意志，他所喜，所爱，所忧，所惧都包含在内。而所有人的小溪都会汇入同一条大河，这条大河代表了人类的潜意识、集体意识，或者别的什么说法都行。”

她用画图软件在电脑上画出歪歪斜斜的图案。

她在“小溪、大河”的顶层又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而在我们的物质世界以外，还存在着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本来空无一物，直到这条大河愈发汹涌，汹涌到能在这个虚无空间投影出实体。人心便因此获得了具象。柏林论坛的站长将这个空间称为零次元。”

小溪、大河、虚无空间、柏林论坛、零次元……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灌入沈遥的大脑，让他觉得自己人生前十几年好像白活了。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人拿电棒刺激缸中之脑，他瞬间就会清醒过来？

他犹豫说：“总之，你的意思是，那些鬼，或者说怪异，本质其实是人心在异次元的投影，人们有所思才有所见？”

“宾果！”乔云雪欣喜地点头，“你理解很快嘛。”

“你继续。”

“本来零次元的怪异只能间歇地影响物质世界，因为以前的信息传播能力有限，人心的辐射有限。而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传媒手段的进步，零次元开始不受控制地快速膨胀。一个再小的怪谈只要在网络上发酵，便能轻易影响几百上千人，怪异便能借此降临。它们因强烈的情感诞生，又因情感的传播抵达物质世界。”

乔云雪在画板上画出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第一个在物质世界出现的怪异是柏林的海德里希，1991年登陆德国柏林。据说它登陆的那天整座城市的老鼠倾巢而出，它们堆积成人形，模仿人类的模样在夜晚无灯的街道徘徊。柏林的海德里希也被认为是最早因互联网获得增幅的怪异，也是至今为止都未曾被解析的怪异。”

柏林的海德里希……

柏林……海德里希……

沈遥只觉头脑发痒，他为什么会有既视感？难道以前在噩梦中梦到过吗？

乔云雪继续说：“柏林论坛最早便是为了研究海德里希而建立，如今已经在世界各地广泛地发展会员，我们是一群素不相识、因怪异而汇聚在一起的‘殉道者’。”

殉道者吗？这个描述十分精确……无论如何，主动寻找怪异的人都难以说是正常人。

乔云雪又翻开一本书：“然后是我自己的研究，我根据自己搜集的信息总结的一些内容。”

“首先就是怪异不能被常人看见、遭遇，只会被有灵感的人遇见。也就是说，意志坚定、坚信唯物主义以及血气旺盛的人不会看见怪异，也不会被怪异伤害。心思敏感，情绪低落，有人格缺陷或经历过重大变故的人更容易遭遇怪异……亦或者，灵智初开的孩子或者即将步入死亡的老人。”

说到这，乔云雪忍不住多看了沈遥一眼。沈遥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意志软弱之人，那他是经历过什么重大变故吗？那变故所带来的痛楚比她的丧母之痛更深更切，以至于他获得了灵感？

“然后就是怪异往往带有某种规则自限。我在论坛收集过幸存者们的发言，按理说，普通人遇到怪异不可能生还，但那些幸存者总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捡回一命。我推测，怪异本身是有缺陷的，它们因强烈的情绪存在，本身就是非理性的事物，而且网络怪谈既是它们传播的方式，也是限制它们的容器，它们的所作所为无法超出怪谈和情绪的范畴。”

“就好比我们那天晚上的电话，我们直接挂断电话，便阻止了怪异的靠近，并未遭到任何报复，这说明这次的怪异必须是靠着‘通话’这一行为才能存续。相比其他怪异，这个怪异绝对是安全可控的。”

安全可控吗？在未知的恶物面前，哪里有什么安全可控？

“你的理论太过唯心了。”沈遥判断，他不想与乔云雪争辩，“我大概明白了，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乔云雪脸上浮现不太自然的红光：“沈遥，我们一起抓住这个电话之鬼！”

沈遥瞪大了眼睛：“抓住？”

“是，抓住它！只有抓住了它，我们才能更深入了解怪异的秘密。”她目光扫过桌上的书籍，“这些所有的资料终究只是推测，哪怕是柏林论坛的站长，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我需要一个更真实的东西佐证，沈遥，让我们把怪异抓起来吧！”

*

从迈巴赫上走下来，沈遥头还有些晕乎乎的。刚刚短短半个小时，他接受的信息太多了，以至于他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什么怪异，简直和天方夜谭差不多……他是不是真的也变成精神病了？

他踉跄地走到门前，脚边碰到什么，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皱巴巴的礼物盒。

蓝色的，边角被揉得变形的小小礼物盒，连丝带也不见了。

礼物盒上有一张小卡片，卡片上涂涂写写全是黑团团已经分辨不出字迹，不知送礼的人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拆开礼物盒，发现里面是一颗精致的雪景球，转动发条，雪景球里的小雪人便跳起舞来，发出动听的音乐声。

“姑姑，这个礼物是谁送的？”

屋内传来姑姑的声音：“什么礼物？”

沈遥默默将礼物收下来：“没什么。”

他若有所觉地回头，却只看到街角那一闪而过的衣角，还有那满墙不知所谓的广告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