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时侧身给她让了路,又颇为好奇地望向前头医馆,排队看病的人数还真不少。
更令人感到讶异的是,似乎还有不少开窍武者排在其中,甚至还有个五窍齐开的江湖好手在一阵咳嗽。
这着实少见。
武者内腑五窍齐开之后,五行自成循环,真气绵绵不息,虽不敢说诸邪不侵,但也是极难患病,怎么会受染风寒?
舒时心底有些疑惑,往里瞧去。
医馆内,药柜药桌等陈设都是常见的紫木打造,没什么好说,格局上在建屋时许是考虑到了通光,特地开了口天窗,不论什么地方抬眼,都是天光明敞。
天窗下的梁柱间,悬下一条细绳,绳尾系了个小炉,炉中点了令人安神的檀香。
老大夫着素色葛袍,坐在诊桌前正为病患号脉,馆内除了他与孙女二人,还有两个三窍修为的徒弟,一直在药柜间穿梭,抓药忙碌,不得停歇。
正巧,他刚刚给一咳个不停的病患开了药单,便抽空起身,对着还在排队的众人拱手道:
“诸位父老乡亲,江湖同道。”
“老夫明日将携二徒外出,医馆暂且歇息三日,烦请诸位明日起勿再空跑,也请代为转告邻里街坊。”
咦?
此言一出,候诊的众人顿时起了骚动。
除非确实有脱不开身的事情,不然冯神医医馆坐诊从来是风雨无阻。
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知冯前辈是有什么要事,若是有我等帮得上忙的地方但请吩咐。”
冯神医话音刚落,排队众人里,当即有开窍好手冲着神医良善名声,主动询问。
老大夫抚着胡须,温言道:
“却也无甚要事,只是近日不少人受了风邪,可这风邪来的却是颇为古怪,连开窍武者都会中招,端是少见。”
“且风寒本身没有染易性,老夫这些日子里诊治开药的,不说千人,也有数百了,但汾城中病患还是越来越多,实乃咄咄怪事。”
“最开始的多数病者都是来于城外朱家庄,老夫担心会不会是有别的什么病因裹夹在风寒里头,怕会有大疫将起,准备去朱家庄一探究竟,若是能查实原因,也能早有防范。”
“原来如此,却劳神医奔波受累……”众人方才恍然,关切之声此起彼伏。
舒时在略远的地方,后面的话因为街道喧扰听得有些不真切,但也大概明了情况。
冯神医也觉得这风寒有些古怪……嗯,能让开窍武者中招的风寒确实古怪。
这风寒接下来该不会真如神医所说,演变成什么疫病吧?
舒时心头微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步过荀依修为后,留下来了什么“后遗症”,如今舒时会对某件事的好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隐预感。
天下历来至今,瘟疫也掀起过数次,起因有的是天灾,有的是人祸,但造成的后果都是差不多,最轻也是十室九空。
其中有些厉害的疫病容纳了天地之力,甚至能让还未凝聚法相的外景高手染疾。
可北境既无兵戈兴起,也没听得哪儿有天灾异兆,怎么会无缘无故有这般古怪风寒?
该不会是有专修疫病之道的魔道高手北境作乱吧?
得益于前些天照镜门和逆乱道在北境掀起的动乱,舒时下意识这般去想。
天下武道通途有千万,不乏一些偏门小道,疫病之道便是其中之一。
这种偏门小道,武学很难练,哪怕开窍期也是,想要练成还需要假于一些罕见的天材地宝,故而修习之人较少。
虽然少见,但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传承。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两份道统,一是七路邪魔“黄泉府”中众多绝学之一的《大疫经》,另一据说是上古年间瘟神传下的道统。
不过后者则似乎在近古年间已经消亡了。
若不是隐隐预感的提醒,舒时都想不到这点。
舒时走在回去新庄子的路上,分神思考这件事,一不留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牵着小姑娘的手,从刚刚起就被拉了好几下。
“怎么了?”舒时思绪被打断,回神后低头看向她,听她轻声问道:
“那个小冯姑娘比我好看吗?”
舒时自家孩子清亮的眸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瞬间反应过来她的心思。
刚刚自己盯着医馆里瞧好像叫她误会了?
这孩子小脑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舒时心中发笑,但面上却故作沉吟,仿佛认真思索,好一阵子,才在小姑娘期待的眸子中,用略有犹豫的语气试着道:
“嗯……芷儿好看些?”
好看些…好看些?
舒时话落,小姑娘瘪起嘴,显然是对这回答不满意。
她只当是舒时敷衍,心底觉得定是别人家的小女孩好看,但又怕惹到自己,话语出口才这般勉强。
这可比说荀依好看于她更叫人难过。
她顿时挎着小脸,自顾自闷闷走到了前边去,也不牵舒时的手了。
舒时嘴角笑意越深,故意不去理会,由着她走了两步,左右瞧瞧,周遭小路没人,于是忽然快步上前屈身,趁她不注意,双手迅速绕到她身前,从她背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呜——”
小姑娘受了委屈,可不依着,像是炸毛的稚猫,呜咽着扭着身子,在舒时会怀里挣扎,别说,小小的身子还挺有力气。
舒时更加好笑,将她柔软到有些幼嫩的身子紧紧按在怀里,任由她扭身打挺也不撒手。
直到怀里的可爱孩子似乎是累了,最终主动停止了反抗。
自己还挺厉害,空手就能把一个触摸外景玄关的八窍高手稳稳按在怀里。
舒时暗暗发笑,从背后把下巴搁在自家孩子肩头,偏过头,亲昵地轻轻磕了磕她小脑袋。
“好了,骗你的,其实是我家芷儿远要好看于她,这么说的话,你可消气了?”
若要实话,那小冯姑娘也好看,五官精致绝伦,肤若白玉凝脂,只是远远一看,就知道也是和自家芷儿一样的美人坯子。还通晓药理,懂事能干。
但真要比较,舒时自然还是偏心自家小姑娘。
哄孩子舒时还是会的。
舒时把怀里的小姑娘转了个身,让她面瞧着自己,随后捏捏她委屈的小脸,把她抱在怀中抱了起来。
涂芷并不说话,却很自觉地伸手勾住了舒时的脖子,轻身提气,随后把脸颊埋在他颊颈间,继续生闷气。
纵然被认为不如别家的小女孩,涂芷心底也还是喜欢着舒时的。
只有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当然,舒时其实从未这般认为。
一路无言。
舒时抱着自家孩子回到新居,找了一圈没见荀依,知道她定然是又在后院里抄写道经。
已经从太和山上下来如今已经过了几日,一切倒也重新安稳妥当,回到正轨了。
舒时把自家孩子放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今天玩也玩了,吃也吃了,现在去后院找荀依练功去。”
“不要。”小姑娘还没消气,就是抱着舒时的大腿不撒手。
舒时轻轻推了推她的脑袋,没能推开,也只好暂且妥协。
随后,抬头看向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