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时目送他离去，又低下头，戳了戳小姑娘的脸颊。
怀里的孩子睁开眼眸，可爱的脸颊颇有茫然，眨了眨眸子，左右看看，就又要往舒时怀里缩了缩。
这孩子也不是修的睡梦功，不知怎么一天到晚就爱睡觉。
舒时把她扶正，眼见她身子还往自己怀里歪倒，便掐住了她的脸颊道：
“起来了，出去外面逛上一圈，也该回去了。”
该回去是今日茶楼没有说书先生，没什么好听的故事。
再逛一圈是时候还早，回去左右也是无事可做。
“伙计，算账。”
舒时喊来茶楼伙计，结了账后，在伙计恭送中出来。
今日不见飞雪，又是个晴好天。
茶楼里沸沸扬扬争论江湖事，街道旁热热闹闹喧嚣不少分毫。
当日“荡魔真君”和“无面邪君”两大法身高人就在汾城边上交手，动静颇大，造成了不小影响，北境还为此安静了几天。
不过阳一真人是慈悲为怀，无面邪君则是不想真正激怒天榜第五，故而皆未尽全力。
加上城中禁法一开，汾城倒也安好。
事情发生在几日前，初时百姓们还担心魔道妖人还在北境，日夜惶恐，如今过去了好几日后，又有官府出面安抚，也就逐渐放宽心，都出来走动了。
路边以小摊小贩最多。
“糖果咯，卖糖果咯”“烧饼，新出炉的烧饼哟”“上好的皮毛野货……”
官府的老爷们平日其实不让小商小贩在这条街上叫卖，因为官老爷说是有碍街容，这条街过后就是府衙。
如果想做生意买卖，自有另一条街路可去。
但如今北境因为云氏举宴，鱼龙混杂，外地的江湖人士不少。
恰值年关，生意正忙，拦也拦不住，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这也是免得被个不长眼的愣头青大侠瞧见，怕被骂声狗官欺压百姓，就来为民除害了。
舒时刚出来，就察觉小姑娘拉了拉自己衣摆，指了一处摊位，便只好过去，给她买了串糖果。
这孩子逛街似乎就一定要有点东西吃才肯行，舒时倒也习惯了。
“少吃些，担心坏牙。“
“要吃。”小姑娘跟在舒时身边，嘴里含糊应着，
“等步入外景后，就没有借口让你买了。”
外景高手辟谷食气，对他们而言，普通的吃食仅是满足口腹之欲，不再是必须之物。
小姑娘前些日子观摩千盈絮渡劫之后，似乎隐隐有了新的感悟，武道有所进步。
距离外景玄关，已经很近了。
舒时无奈，低头看了眼自家孩子，便牵着她在街边停下。
若是放在别人家，大概能对小涂芷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但舒时只觉得头疼。
“我教过你，说话前需先把口中的食物咽下。”
他取出怀里的帕子，蹲下身给小姑娘擦了擦嘴角糖丝，又叹息道：“我不给买，那你就不会自己买吗？”
“何况你要是让我买，我还是会买与你吃的。”
小姑娘没有应答，精致小脸微微扬起，眼眸眯弯，翘起嘴角，让舒时擦拭，心情愉悦。
傻笑的模样也是可爱，舒时心底暗想，没有表现出来，是怕她一得意就上房揭瓦。
“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罢了，长不大也好。”
在外人面前谈起时，舒时和涂芷多是以兄妹相称。
可心中仔细想想，舒时觉着自己多半是将她当做女儿养着了。
若是自家孩子长大自立，不再依赖自己，只是想想，都叫人怅然不舍。
舒时撑着双膝起身，正欲转身要走，一个不看，就和路人撞了个满怀。
舒时往后跌退了半步，对面的人却是“哎呦”一声倒摔在了地上，却见是个挎着提篮上了年岁的妇女。
“哎哎，没事吧大娘。”舒时也没愣着，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那大娘被人一撞，正要发火。
但抬眼一瞧，发现似个贵家公子打扮的俊俏郎君，小民自有独特智慧，一瞧打扮，心底嘀咕多半是惹不起的人。
再一看对方也表明了歉意，人长得好看，也似个好讲话的人儿，人让一步，我退一步，顿时气消大半，也就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
舒时帮忙捡起她地上掉落的东西，发现有几个药包。
又抬头发现不远处有个医馆，前门不少人排着队，大娘好像也是从那边刚出来，顿时有些奇怪。
“大娘，那边什么情况啊？”
大娘王陈氏一边收拾提篮，一边回答：“最近不是有不少人染了风寒嘛，大家都在‘桃李神医’那儿求药呢。”
她今日出来，正是自家老伴儿也染了病，现在还烧的厉害，下不了床，过来抓药呢。
桃李神医？
舒时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印象，便有信息在心底冒出。
“桃李神医”冯必救，修习家传功法《仁心济世经》，内景境高手，在北境江湖颇有贤名。
前些日在云庄中，舒时还看到过他。
是个慈眉善目，眉须皆白的老头，与谁说话都是呵呵乐道。
不过二人不曾相识，舒时也就没有去打招呼。
“原来是冯神医啊，那可是个大善人呐。”舒时点了点头，夸着附和了一句。
这话中听。
大娘显然是受过了神医恩惠的，瞧得舒时不像本地人，却仍夸冯神医，顿时心情大好，与他多聊了了两句。
“哎，可不是嘛。小哥看你也不像那些跑江湖的，倒像是贵家公子哥，没学过武功吧？我这老太婆有话要说，你可别嫌啊，我听说贵家公子娇生惯养，多是体弱多病的。”
“如今风邪流行，小哥可去冯神医那儿求剂药包，用不上自然万事大吉，要是用得上，那就有备无患嘛。神医明日就要出门些时日。”
“小哥要是有些钱财，就照价买了。若是囊中羞涩，只管和神医直言便可，神医也不会与你难堪。”
舒时听着，被当着面小瞧身虚体弱，稍有些哭笑不得。
“自然自然，我马上便去。”
若是大娘口中的冯神医换做别人，都还以为自己是遇上了古代“药托”。
但对象是冯神医，自然不会有问题。
冯神医真慈悲，而非假仁心。
行为处事仿佛正应了他的名字，有逢必救。
看病从不因对方是王公贵族亦或平民百姓，只要见着受了疾苦，都会毫不犹豫出手相救。
更是常常在街边开设义诊，为那些穷苦百姓诊治，分文不取。
有些百姓自尊心强的，过意不去，若硬要报答，也只是让对方在家边种上几株桃苗李苗，等桃李长大，让他拿去换些买药钱。
久而久之，他庄子周围便多了一座桃李林，本人也被敬称“桃李神医”，算是北境江湖一桩美谈。
人以赤心相待，必将赤心以报。
待到冯神医成了名，凡是往后，百姓们去神医医馆看病，结算账费，手头宽裕的，总会多给一二个铜板或几钱碎银，托给神医施药救民。
不多，但总归是一件心意。
据说神医为了担得起大家的信任与心意，一分一厘皆有入账，可与人查阅。
舒时放眼瞧去医馆，发现药柜前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垫着椅子正在忙碌。
怎么还有个小女孩？
“那是……”
大娘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闻言瞧去，便介绍到：“噢，那是小冯姑娘，冯神医家孙女，估摸着和你家小妹差不多的岁数呢，今儿出来帮着冯神医抓药呢。”
“说来真是老天无眼啊。寺庙里的大师，学院里的夫子，大家都在说行善积德，家有余庆，我一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太不公平了。”
“那冯神医这么好一人，救病治人功德无量，却偏叫他儿子患了不治之症。”
“冯家公子前两年病逝之后，那冯小夫人也应悲伤过度撒手离去，如今只剩爷孙两人相依为命。”
舒时也觉得不公平，心有感慨：“世事无常啊。”
“可不是嘛，哎，不与你多说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