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已经很好看了。

而且因为墨汁本来就不够用的缘故,潭墨在大腿、衣袖的地方,都做了高光留白,更能凸显出整体的韵味儿。

而在脸部神态,还有双脚的地方,又做了精心的工笔雕琢。

主次分明,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

现在不论加上几笔,都是对这幅画的一种氛围的破坏。

不管增加的这个人是谁,哪怕就是潭墨,也一样。

苏离语有种想把莺儿的嘴堵上的想法。

只是她说的太快了,刚才苏离语还在仔细地欣赏我,完全忘记这回事情。

最主要的是,这个规则还是苏离语定下来的,若是她现在说什么“不重要”、“没关系”这种话……

潭墨肯定会蹬鼻子上脸,觉得她的威严可以挑衅。

就算毁了这幅画,她也不能丢失自己的压迫感。

可是这幅画真得很美。

“还没结束。”

潭墨忽然开口,然后便将毛笔落在砚台中,吸满最后几滴墨,砚台里只有一层余墨,看得见明月。

苏离语想了想,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墨汁吸到笔里,自然也算是都用完了,就这样便好,不多一滴,不少一滴,勉强算是符合本座的要求。”

潭墨另外一只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扒拉开。

“真没结束。”

眼睛不会骗人。

刚睡醒的眼睛更不会。

苏离语现在心里怎么想的,他很清楚。

但是他从起笔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每一块用多少笔墨,包括最后这几滴,也都是要用的。

“本座说,已经可以了。”

苏离语企图用眼神示意一下潭墨,但是潭墨压根没看她。

约一个时辰的投入,他已经进入一点心流状态。

这个时候,除非他死,不然很难快速从那种状态中脱离。

莺儿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不许画椅子,不许画石子,也不许画树叶,看你怎么办,等着被姐姐惩罚吧……唔!”

她被点了个穴,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睡着了。

可是就这一会儿,她再看时,潭墨已经落笔了。

落在旁边的空白处。

她心里一咯噔。

难道真要搭配一些落叶?

可是她真的不是很喜欢。

那鼻尖游走在空白处时,并没有形成一个个落叶、石子,或者其他东西。

而是俊秀的字。

虽小,但个个有韵味。

一共七组字,每组四个。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随后,潭墨收笔。

一滴不多用,一滴不少用。

他下第一笔时,便想到这句题词。

“你写给我的?”

半晌,苏离语才开口问道。

“字是我写的,内容是我听来的。”

“哪里听来的?”

苏离语不信。

“在还没化成人形的时候。”

潭墨如实回答。

他也听说过,炼化他的炼丹师,云游四方,将这种事情安在她身上,也不会有问题。

虽然他也可以说是他自己写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对证。

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就像他“不会多用一滴墨,也不会少用一滴墨”这种坚持。

“不错。”

苏离语没有追问,“以后想写的时候,随时在院子里写。”

“当真?”

潭墨说自己不激动是假的。

这种在洛凰那里十二年都没有得到的好处,现在有种被大赦天下的感觉。

“本座从不骗人。”

潭墨忍住吐槽的念头。

毕竟刚刚才被“恩赐”过,万一说错话,她收回成命可就不好了。

“明天,同本座去烟扬城一趟。”

“去那里干嘛?”

这几天也不是烟扬城集市的时间,而且后天就是情缘石开放的时间,晚上还要再去巩固一下“设施”。

“不耽误后天的正事。”

苏离语知道潭墨在想什么。

“去挑婚戒,当日就能往返。”

婚戒?

这个大婚虽然是假的,但是东西没有一个不是真的,怎么越来越像回事了?

“你先去休息吧,本座把莺儿扶进去。”

她抬手将头发往而后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

“行。”

潭墨很识相地赶紧回到房间。

他关上门后,留了一道门缝。

和他想得一样,苏离语果真有事情做。

他瞧见苏离语又走到那副画的正前方,盯着那副画认真地看。

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他猜不出苏离语在想什么,可能看见这样好看的画,还有那么精妙的题词,难免会多欣赏一会儿吧。

如果是他第一次见,他也会欣赏这么久。

……

苏离语在看画中的自己。

她就那样认真地盯着,眼神一点都没有挪开。

“唉。”

她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她有些认不出来,画中的那个灵动的女子,便是自己。

即便刚才,她拼命地想将这个女子印在自己脑袋里,又反复地强调、告诉自己,这就是她。

但是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思绪告诉她,这根本不是她。

她不在这幅画中,这幅画中的女子,是她记忆中的自己。

不是现在的她。

她现在是魔修。

葬神谷魔修苏离语。

不是多么灵动的正道仙子,而是狠辣的杀戮魔头。

不知道多少正道人士想要诛杀她。

顿时,一股烦躁涌上她的心口。

她攥着拳头,指节处已经攥得微微发白。

她猛地抄起摆在旁边的毛笔,朝那副画戳去。

毛笔悬停在宣纸之上两公分的位置,毛笔之下正好是那行格外秀气的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停滞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然后将毛笔放回原位。

“一幅画而已,本座何必认真,画中人足够美便是。”

她给莺儿解开穴位。

莺儿朦朦胧胧地抬起脑袋:“姐姐,莺儿怎么又睡着了。”

她揉着眼睛,看见石桌上那副画,想起来什么。

“他用没用完墨汁啊……”

“进来休息。”

苏离语转身朝卧房走去。

莺儿口中应着“来了来了”,然后趴在画上仔细地看,发现比她记忆中多了一行字。

“手、手如柔……柔草?”

她回头瞪了一眼潭墨的房间,然后赶紧追上苏离语。

“姐姐你别生气,别生气,他的手才像草呢!他那破爪子连草都不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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