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墨在石桌上划动的手在写到一个“横折”的时候,停下来。
苏离语……这是什么意思?
“拿出来啊,听不懂本座的话吗。”
她的眼睛天生带着一点媚劲儿。
潭墨自认为能看懂大多数人的深层想法,包括苏离语在故意和善的时候,也能看到她藏起来的危险。
但是她如果故意危险的笑,潭墨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深层有和善。
比如现在。
他有一种很明显的感觉。
苏离语好像要把他的那些文房四宝都毁掉。
就好像是“把平时偷玩的玩具拿出来,师尊不惩罚你”。
“刚喂完药,现在就不听话了。”
苏离语语速很慢,然后伸出一根手指。
“解药晚给你一天。”
潭墨“咯噔”一下。
真可恶啊。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自己拖延复用解药那一天的样子,肯定会蜷缩成一个虾米一样,浑身冒汗在地上打滚。
旁边则是苏离语的笑声,然后用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身上。
为了不再拖延到第二天,他决定还是照做。
《天璇功》已经在他的手里,只要他能练到天境,估计逃离这里就是绰绰有余。
整个天下,还没有能解毒的人了?
当然,如果练到神境的话……
算了想不到的先不想。
他取出自己的“珍宝”包袱后,轻轻地放在石桌上,然后打开。
包袱拆开后,是毛毡,放在最外面做一层防护。
然后里面是宣纸,墨条和毛笔都用木盒装起来。
他抽出羊毫毛笔,比起狼毫,他更喜欢羊毫的柔软。
上次用过之后,笔头已经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并且用手捋成锥形,一点毛刺都没有。
随后,他拿出墨条。
墨条只剩下一个指节那么点,上面刻着的金线,此时也像是焚香一般燃到尽头,只剩个火星。
“没墨了?”
他磨墨时比较费力,被苏离语看到。
潭墨点点头:“嗯。”
“这种东西,怎么不直接买一箱?”
潭墨被这个计量单位吓了一跳,不过想来是苏离语,也就只得笑笑。
“这块都是五年前的了,平常基本用不到,买那么多,也是浪费,不如留给更需要的人。”
“那你不如不吃饭。”
“……”
潭墨还是解释,“这条墨有点贵,而且很多时候,有价无市,被买走的话,有些真正用到的人,就用不到了。”
那块墨,他也没必要再留一点,顺势全都磨了。
他又补充一句:“再说,我也没那么多钱。”
平时他根本没有在外面赚钱的机会。
在天清宗内部做任务,都是赚功勋,即便有赚银两的任务,功勋和银两也都是挂在洛凰下面的。
他在天清宗,没有身份。
“写什么?”
潭墨确认苏离语不是毁掉他这些东西取乐之后,松了口气。
他也有些莫名的兴奋,这种爱好对他来说,简直不可多得。
甚至,他都有些手抖。
练剑时,他都不曾手抖过。
“你会画画吗?”
“一点。”
“画本座吧。”
苏离语伸开双腿,一前一后,一伸直一立起,像是秀美山脉。
虽然现在是傍晚,但是院子里的荧光石很多,一点都不会影响。
画画也行。
潭墨也不讲究,总归是让他碰到了。
他正要落笔时,苏离语忽然开口提醒他。
“墨。”
“啊?”
潭墨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已经点下一个手指大小的黑点。
忽然被喊名字,还是苏离语这种声音喊名字,确实让他心口都颤了下。
比起平时叫什么“未婚夫”什么的,伤害简直不在一个数量级。
他喉结滚动。
“怎么?”
“全都用完。”
“嗯??”
潭墨反应一下,这才抿抿嘴,脸上更有些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发烫。
他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被苏离语逗弄。
而旁边的苏离语,见惯了平时潭墨端庄正经的样子,忽然如此脸红吃瘪,忍不住掩面笑起来。
她浑身都笑得在抖,原本伸开的腿也缩起来,脚趾都舒服得扬起来,趾缝之间一样白皙,干干净净。
似乎是觉得有趣,在笑了好一会儿后,她又特意重复一遍:“墨一定要给本座用完,不许留一滴,也不许少一滴画不完,本座最后要检查的。”
潭墨没回应,因为他已经提起笔,开始作画。
“你不换一张纸?”
那张纸上已经被一点墨迹污染。
“干嘛换纸?很浪费。”
她伸出食指朝潭墨这边点点。
“最后本座也会检查有没有违和的。”
那一笔已经开始,大开大合,从墨迹处起笔,笔尖如同溪水流般游走,身线便已经完成。
再来一笔,都能看出是个女子了。
莺儿在旁边看不出门道,但是看他那副样子,就觉得有些欠扁,于是道:“画两道线就觉得自己很酷吗?我就在这看着你,看你有没有偷偷换纸!”
潭墨甚至都没听见她说话。
其实他如果知道苏离语说的是什么,他都不会选择去听苏离语说话。
磨多少墨,用多少墨。
这是潭墨向来的习惯。
他对自己珍爱的东西负责,也会对自己的作品负责。
所以哪里用多少,他都会分配好的。
夜空蔚蓝,明月高悬。
笔尖在宣纸上划动的声音,和风声混在一起。
这时的风很凉快,也没有蚊虫,很轻易地就会睡着。
他一笔一笔的画着。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他轻轻地放下笔,然后深呼一口气,觉得格外舒服。
抬起头时,再看到月亮,已经飘过了两间房。
莺儿的脑袋终于到达石桌旁边的临界值,摔了下去,整个人从石凳上“腾”地一下子站起来。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什么时辰了!”
她伸懒腰回身时,发现潭墨在看着她,吓了一跳,伸懒腰的手都缩了回来。
“你看……你画完了吗……我去!”
她在临睡前,已经幻想出潭墨没有完成的样子,准备好了很多侮辱性质的话。
但是人总是有下意识地本能的。
她又怔怔地看了好几眼,无以言表后,赶紧回头喊苏离语:“姐……”
苏离语已经走到石桌边上。
她刚才也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香,似乎是睡前轻松地笑了很久的缘故。
瞥了一眼潭墨的画后,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脸烫了起来。
她竟是这样好看吗?
是她睡在摇椅上的样子,最点睛的便是她的眼睛,眼睛格外灵动,让上挑的嘴角看起来就是小女子的笑。
一点都不做作,反而更有细嗅蔷薇的感觉。
“姐姐!他的墨没用完!”
莺儿此时喊道。
苏离语瞪了莺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