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芙说自己要帮忙时,克利多斯沉默了好一会儿——在来之前,他曾答应过安德文纳说要看顾好伊芙,但真碰到了棘手的状况,却又不可能只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

“好吧,你在后面支援我们。”他对伊芙说道,“但要记得,当我说‘撤退’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往楼上。”

“我明白。”伊芙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她接受了克利多斯的安排,走到了队伍的最里侧,而她身后就是去往二楼的阶梯。

矿业公司大楼的门还算牢固,但也仅此而已,不久之后,异族们果然向这里发起了攻击——在某一刻,有人从主楼正门的门缝下看到了火光,这些狡诈的侏儒似乎并不打算直接闯进来,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于是,克利多斯又连忙指挥众人挪开那些抵在门后的重物,打算开门灭火,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有些慢了,大厅前的通道处已经开始弥漫起了浓烟。

“我来吧,让他们让开一些。”伊芙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走到队伍的前头,说这话时,她的手正按在施法书上,微型奥兰也悬在她的头顶,发出淡淡的白光。

“好,咱们后退,让魔法师来试试!”克利多斯下令道。

伊芙念起了咒语,吐字快速且清晰,随着四周空气的聚集,她的头发也飘飞了起来,当魔法被释放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感觉到地板和楼梯的颤动,这其中必然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被压缩的空气向着正门释放出来,就如之前丝翠琪在通特尼摧毁林地时使用的魔法一样,一股无可匹敌的气浪向前翻涌,只在瞬间便清空了一切障碍,将重物、浓烟和火焰连同厚重的实木大门一起抛了出去。

正门被清空后,月光通过空荡荡的门廊映在台阶上,但危机依然存在。众人能够清楚地看到静立于院落中的几个矮小的身影,虽然无法分辨它们的动作,但克利多斯却已经猜出了它们的意图,“快找掩护!”他这样喊道。

他下意识地将伊芙护在身后,并推了她一把,让她快点躲到附近办公桌与门板搭建起来的掩体后面。

一团模糊的虚影朝着这边快去飞来,一些箭矢射进了大厅,在掩体和墙壁上反弹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异族们的攻击既无准头也不密集,倒是没几个人受伤,然而就是这样的手段,却是起到了有效的压制作用,因为这种箭矢很可能是淬了毒的。接连不断的飞矢限制住了大厅里防守队员们的行动,而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的时候,侧方走廊的尽头又传来一声巨响——是有敌人从另一处入口突破了。

伊芙再次念出咒语,用巨大的屏障封锁了从正门处射来的箭矢,好让士兵和民兵们从掩体转移至侧方,去支援另一处的守卫者。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的危机,伊芙此时倒是十分镇定,她从掩体中站了出来,并向着大厅中央走去,异族的箭矢仍零零落落地打在屏障之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在旁人看来,她的步伐简直可以用“闲庭信步”来形容。

事实上,她正在估摸着自己和那些异族的距离,好用魔法将它们一举歼灭。

然而,还未等她使出魔法,便见一团白光从半空落下,不偏不倚地炸在了那群弓兵侏儒的头顶,这白光的威力实在不小,将这队敌人炸得七零八落,一时间没了动静。

伊芙眨了眨眼,心中有片刻的恍惚——这种白光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当年在日光谷的行军峡道之中,就是有一群匪徒用了这种法术,炸伤了与她同行的两名护卫,她仍能清楚地记得那两人的名字:戈鲁西多和博文罗斯。

从方向看,白光似乎来自于医院建筑的正上方,显然这是雨切做的;白光在攻击过一次之后也并未停下,它就像一门架在高处的利炮,虽然攻击的频率不高,但准度和威力却不俗,那白光每次落向地面,都会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异族造成不小的打击,但也使得一些慌不择路的敌人为了躲避白光决定一路硬闯进来。

雨切的安排打乱了异族的攻击计划,却也为医院引来了更多的异族,就像他说的那样:它们是最聪明的敌人——异族很快就发现了,白光攻击的盲区就在医院建筑之下。

也因此,正在楼顶施法的克维扬和纳托特便看到了这等奇观:无数异族侏儒突然从城寨中显现,它们翻过医院院落的外墙,朝着看不见的楼下涌去。见此情景,纳托特心中慌乱至极,他认为这种程度的攻势,仅靠下面那些临时组建起来的杂牌军是很难顶住的。

“哦,那又怎么样,你打算停下来?”克维扬手里拿着艾尼叶之剑,对纳托特说,“咱们还得继续,什么时候敌人真打上来了再说。”在他说这话时,恰巧还有一根流矢落在了楼顶外沿的瓦片上。

“我是担心雨切,像现在这种状况,留在外面那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纳托特大声说道。

“他做的计划,希望他能预料到现在的状况。”克维扬一边说,一边用白光轰击着正前方的院门处,因为那里的敌人最多。

矿业公司大楼的后方有一条建在外墙的楼梯,但只修到了四楼,而为了抵御袭击,这里早就被封锁了,不仅各楼层的入口处被堆上了重物,楼梯上也设置了许多障碍。雨切下楼时就是走得这里——他从砖瓦屋顶上跳下,踩着杂物堆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

早在异族进攻之前,雨切就已经在大楼下面解决了不少藏在暗处的侏儒,而当更多的敌人如潮水般向这里涌来时,他更是不再躲躲藏藏,似乎是想凭一人之力解决掉这些从侧向、后方墙壁上翻进来的敌人,他是觉得,这些弱小的侏儒就和奥提格亚变化出的那些虫子没什么区别,空有阵仗而无实力,既然那一次都能顶得住,这回自然也是一样。

他用法术给自己施加了一层屏障,为的是防止敌人的暗箭,由此便可以只身游走于各处,解决掉那些藏匿的、或是想要爬上高处的敌人;然而这次对手的目标却不仅仅是他本人,有些想要攻进建筑内部的、去楼顶破坏法阵的,他无法全部阻挡下来,只能为队友们分担一部分的压力。

从医院楼顶落下的一团团白光不仅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同样也让城寨里的守军和平民看到了希望:由于城墙内部的敌人越来越多,守在外围的士兵也无奈放弃阵线,在身边长官的命令下向内缩紧防线;平民们在注意到医院方向的反攻动作之后,便认为可以来这里寻求庇护,便都朝着这里赶来,结果却遭遇到了更多的敌人;而到了最后,士兵们为了保护平民,也不得不将阵线从军营朝着医院的方向转移——至此,医院周边成了一处主要战场,异族与人类士兵在夜色下开始了混战,射弧枪与法术的光芒时不时地在半空闪烁,为了不误伤友军,站在楼顶的克维扬也暂缓了攻击。

有这些士兵们的加入,医院的防守压力也减轻了许多,但场面却依旧不容乐观,敌人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一原本还算平静的夜晚逐渐变得沸腾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叫喊与厮杀声。

有一个个头相当高大的异类,也许就是它将侧门处的那些障碍破坏掉的。这个异族顶着防守士兵们的攻击从矮小的门洞挤进走廊,脑袋几乎挨着走廊的棚顶,它身上披着凌乱的金属战甲,看着比圣丰岳的巨人战士尤德犹里恩还要高大和健壮,且就算长矛扎进了他的胸口和肩膀,它也依旧能不断向前推进;这异族有着灰黑色的粗糙皮肤,那皮肤上的角质硬得如同龙的鳞片,它的脑袋肥大而丑陋,脸上长着瘤子一般的横肉,四颗肮脏而粗大的獠牙露在外面,外突的混浊眼球上也布满了丝状的污物,它向着眼前的士兵低吼了一声,那吼声便能震得人两眼发晕,一些帮忙防守的平民被它狰狞的样子和狮子般的吼声吓到了,更有甚者两腿一软当场跪倒在地,于是便被向前推进的高大异族一脚踩死,其状惨不忍睹。

随着侧方防御的接连败退,正在抵御正门袭击的伊芙也终于听到了这边的呼救声,她用魔法再一次震飞了即将冲进大厅的异族,随后便赶去向了侧方。

在看到那个如同猛兽般的高大异族之后,伊芙也被它的样子震慑住了一瞬——少女诵读咒语的声音也停顿了片刻,施法因此而中断。

不知是因为气温的降低,还是因为长时间的神经紧张,她感觉自己的手脚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变得不怎么灵活,但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威胁在即——她一手持剑,一手搭在书套上,重新构筑了法术。

在某一刻,士兵们感觉到手中的剑和长矛突然变轻了许多,高大异族似乎没有继续向前抵进,也就是在这短暂的间歇,人们在这勇猛异族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恐惧的神情:一颗炽热的火球越过他们的头顶,拍在了这猛兽肥大的脸庞上,火球融化了它身上的金属盔甲与角质,又侵蚀着它的厚皮与血肉,它咆哮了起来,身上弥漫着烧灼的烟雾与浓烈的焦臭味,它胡乱挥舞着战斧,陷入一种濒死时的疯狂状态,让在场的人无一不为此胆寒,但这样的场景并未持续太久,另一颗尖细的冰锥已经无声无息地贯穿了它的头颅。

巨人先锋轰然倒下,防守的士兵越过了这具被烧得半熟的尸体,追击着一直躲在它身后的异族,狐假虎威的侏儒们见情况不妙,便开始向外逃窜,就这样,侧方入口处的阵地很快被夺回来了。

侏儒们的突袭虽有计划,但后劲不足,因而在防守住了第一波攻势之后,其余的散兵游勇也就不足为惧了,克利多斯发现了这一点,便带着一群守军冲到了院落里,去对那些溃兵进行更进一步的“绞杀”,伊芙担心他受伤,却又不想让别人觉得厚此薄彼,于是便给队伍里的每一名士兵都施加了魔法屏障,为此耗费了不少精力。

这场仗打到了天蒙蒙亮时才终于结束,在某一刻,异族们像是同时接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开始向着东面和南面溃撤退,在这期间,克维扬又用魔剑军的法术收割了不少敌人的性命。

然而就是在这收尾的阶段,突然发生了意外状况:一只有着鲜艳羽翼的大鸟突然从高空扑向了矿业大楼的楼顶,将正在施法的两名小队成员撞飞了出去。

其中一个就是那位体格健壮的伯安赛,他跌进了院落中的草丛里。刚下过雨的土地还算松软,再加上灌木的缓冲,他倒是没伤到筋骨,只是脖子上的旧伤有些开裂。可另一个就不这么好运了——这名队员从倾斜的砖瓦上滚落下来,后背着地掉在了砖石台阶上,磕断了脖子和脊椎,当场一命呜呼了。

不知名的猛禽在破坏掉楼顶的魔剑小队之后,又再次起飞,向着高空逃离,一些克利金士兵举起手中的射弧枪,开始朝着空中射击,但并未造成多大的效果,而随后又有人喊他们停止射击,因为眼尖的人发现,这只大鸟的利爪里似乎还抓着一个人,那人就是手持魔剑的克维扬,今晚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不计其数。

伊芙站在院落的中央,微型奥兰在她的身边环绕——依旧是那套沾染了血的白裙,经过这一场大战之后,她身上倒也没有增添新的污迹,但死在她手上的异族却不见得少。她将左手贴紧了施法书,看着空中慢慢飞远的大鸟,默默地构建起了喻光的魔法,乌云随着她的咒语快速聚集起来,这只鸟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它长吟了一声,空中的乌云竟然因此散去了些许。伊芙心里惊诧,却也不忘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也就是曾对穆兰涅使用过的“迭言咒”——今时不同往日,在奥兰魔方和强大实力的加持下,黑色的乌云飞速翻涌着,几乎是在咒语脱口的瞬间便凝聚成了一团电闪雷鸣的“风暴眼”,在其他人看来,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喻光雷霆了,更像是呼风唤雨的能力,也许从那之中降下的,才会是真正的神罚。

来自森基其的虔诚信徒们不禁为其所震慑,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开始祈祷,而另一部分圣丰岳的征喻教徒、亦或是尚且不信神的一部分克利金人,也受到了周围人的感染,一时间也哗啦啦地跪下了一大片。

而天空中的那只五彩猛禽最能感受到这股浩荡的威力,它送开了手中的猎物,将老兵克维扬和艾尼叶之剑一同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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